半妖传 第22章 恶食人血

清晨，云湖县城门大开，内外放行。

云湖县最大的客栈对面矮楼之中，一道人影靠着桌子托着脑袋打盹，忽而被楼下的一声犬吠声惊醒，他立即起身往对面客栈看去，正巧看见客栈开了门，有客人付账准备离开，其中便有他监视了一整夜的书生。

他拍了拍脸立即打起精神，在看见书生带着书童背着行李结账离开，便也提起刀下楼小心跟上，直到亲眼看见两人出了城门，他才总算是舒了口气，立即折回去报信去了。

然而就在他刚转脚离开，便有两道人影溜进了客栈。

章牧之一推开门，便看见不苦手上抓着一本书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他走过去叫醒他：“不苦。”

不苦睡眼惺忪的醒来，看见他和沈梦鱼先是愣了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欣喜不已道：“公子，沈姑娘，你们回来了？外头都这么亮了，对了，那官差还在——”

“无事，已经有人替我们将他引开了。”时间紧急，章牧之顾不上跟他细说，只边收拾东西边吩咐道，“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便离开去周家。”

“去周家？”

不苦有些疑惑，又打眼看向沈梦鱼，却见她与往日打扮不同，竟做的一身男子装扮，但那外袍怎的有些熟悉……等等，这不是他的外衣吗？

沈梦鱼见章牧之收拾好东西便要出门，却拉了他一把道：“我们三个不能就这么出去，路上耳目众多，需换一身打扮。”

于是，沈梦鱼稀奇古怪的在两人脸上鼓捣了一通，直到半刻钟后，三名其貌不扬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客栈堂厅之中。

不苦看了看对他三人毫无注意的店家，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纳罕道：“沈姑……沈公子，你这易容术可真是厉害，我娘见了怕是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他说着又看向自家公子，憋了半晌忍不住又开口抱怨：“但是你自己捯饬的挺人模人样的，却将我家公子画的忒难看，该不是还记着之前的事儿，故意整我家公子的吧？”

沈梦鱼闻言看向章牧之，只见他此时穿着不苦的灰布衣裳，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变成了满脸麻子，甚至在下巴上还点了颗硕大无比的黑痣，站在两人身后宛如个面相丑陋的下等家丁一般。不过尽管是这般刻意扮丑，他仍旧眼神清明身姿卓然，一眼看去竟让人下意识去忽略他的长相，只注意到他别于常人的气质来。

见她刻意调侃的目光看来，章牧之无奈瞥了她一眼，配着这幅面相神态别开生面，将她逗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边走边借故道：“你家公子长得太过招人，自然要费心思些，差别越大则越容易让人忽视，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帮他恢复几分，可若是招来官府的人……”

“别别，小的嘴贱还不行吗……”不苦被她唬得的一跳，忙改口道。

“你们有这斗嘴的力气，待会不如都出在搬漆料上。”

“你不总说我是个女子，女子自然柔弱些，搬不动。”

“……沈姑娘，你说这话脸都不红的吗？”

三人边打趣儿边加紧赶路，待赶到周家翻过墙，果然看见周山和张氏在院子里焦急的来回转悠。

“周大哥。”

“你、你们……”

周山和张氏眼看着三个面相陌生的男子翻墙进了院子，一时间还以为是外面的探子忍不住进来探底儿了，便退后一步立马抄起了扫帚和锄头。

章牧之这才想起来他们三人已经乔装易容，便连忙上前解释道：“周大哥，是我，章牧之，这是不苦和沈姑娘，我们为了不引人注意便乔装打扮了一番，你们莫要紧张。”

“章公子？沈姑娘？”

二人认出他的声音，这才急忙迎上来，大松一口气道：

“我还当是外面那些探子呢，你们没事儿真是太好了，昨晚我和山哥担心了你们一夜，本想出门去找，又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还好你们都平安回来了。对了，漆料我昨天已经全买回来了，特意拿的外县货，虽颜色有差，但费些功夫也能调出来，那木菩萨也做好了十八个，照这进度，明日佛会之前应该赶得及。”

“那就妥当了。”章牧之道，“漆料你不必担心，你照常去县衙，记得做好那五十个木菩萨的标记。”

沈梦鱼也点点头道：“一路上我会叫小黑跟着你，待找到机会你便告诉小黑，它会给我们报信。”

“我们省得。”

周山点点头，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又犹豫看向章牧之，章牧之见此心中了然，忍不住笑道：“放心，多亏了沈姑娘，康儿如今很安全，只不过这城中情势复杂，待事情完全解决，你们一家三口便能团聚了。”

早晨为了确定那些孩子的安全，他特意请求沈梦鱼带他去瞧了瞧那山洞中的孩童，康儿便好好待在其中，正被她的那位江湖朋友抱在怀中喂山羊奶。

只是那山洞中气味古怪，似乎有股难以言说的腥臭气，又偏偏看不出任何血迹，他知道沈梦鱼昨晚必定在山中遭遇了什么，但她不说，他也未唐突去问。

这个女子看似洒脱外向，但实际上就跟一团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烟雾一般，仍藏着许多让他看不透也摸不透的秘密。

张氏和周山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了好几句谢，差点又冲着两人跪下，却被章牧之又扶了起来，吩咐他们正事要紧。

周山脸上仍难掩兴奋，忙点头道：“章公子说的是，那我现在就出门了。”

“去吧。”

沈梦鱼见此伸出手指放在嘴中打了个呼哨，便见小黑自桂花树上扑腾起翅膀跟着周山飞了出去。

四人也不敢耽误时间，张氏方便露面，便独自出门探了探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夜未蹲到人，门口的探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但考虑万一，她还是小心谨慎的从邻居家借了辆板车悄悄停在了后墙下，章牧之和沈梦鱼三人便用梯子将那几桶漆料运到了板车上，绕过前门巷子往县衙赶去。

但到了县衙后墙，章牧之和不苦却犯了难。

这县衙不比周家，内外皆有巡逻，他们能停一时半刻，但要将这几个桶全运进去，怕是早晚要露馅，这当如何是好？

正巧这个时候，小黑自县衙内飞了出来，嘹亮的“嘎”“嘎”声在提醒他们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动手了。

“公子，不如我去引开那些巡逻，替你们争取时间……”

“不可，这个时候你若暴露了身份，我们的计划便都前功尽弃了。”

章牧之皱着眉阻止了不苦的念头，转头看向沈梦鱼时，却见她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袖子，将他借她那身用料最好的外袍给撕成数条碎布。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想办法送漆桶了。”沈梦鱼手中动作繁复，很快便将布条缠成了两条结实的布绳，然后将四只漆桶捆成两摞，一手抡起一摞，竟这么轻轻松松一提，站了起来，口中还不忘调侃道：

“看来这搬漆料的事情还是只能靠我一个‘女子’，你们好好在这守着，遇到巡逻便先躲，不必管我。”

说着她踮脚一跃，又轻轻松松翻进了那高墙之中。

不苦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公子，沈姑娘可真是神了，不仅武功高强还力大无穷啊。”

章牧之却看着那堵高墙目光幽深，并未言语。

跟着小黑的指引，沈梦鱼一路轻松松绕过巡逻的官差，顺利来到周山所在的库房内，见周山正等在那里，神色很是紧张。

周山看见沈梦鱼独自运送漆桶进来也是吃了一惊，但他顾不上多问，生怕另外两个被他暂时借故支走的人突然回来，便快速与她换好漆桶，将旧漆桶封好交给她。

然而换好漆桶，沈梦鱼却并未着急离开，她将漆桶暂时藏进了府衙中一处空房之内，然后猫在树上观察来往进出的官差们，直到看到了一人，她才飞下树冠，小心跟了上去。

此人正是那假马硕。

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他。

昨晚听章牧之说起这假马硕的故事，她便想单独会会此人，看看那魔祟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将自己身上的魔气隐藏的如此巧妙，竟能天衣无缝的瞒过她的眼睛。

然而那魔祟实力不低，她不想不知底细便贸然来闯，没想到正想睡觉时遇上个主动来递枕头的，便想都没想，便决定先拿这假马硕开开刀。

如此想着，她却见那马硕通过守卫进了县衙地牢。

有守卫，不好打草惊蛇，她想了想并未继续跟上，只找了个地处继续蹲守起来。

但没想到只过了不到一会，那假马硕竟出来了。

不，不对！

沈梦鱼异于常人的鼻子闻到一股极其细微的血腥气自那假马硕身上飘来，她眯了眯眼仔细瞧去。

只见那假马硕出了门对两旁守卫道：“有个死囚不堪拷打死了，派人来抬走。”

那两名守卫竟问都没多问一句，好似囚犯无缘无故死在眼前这人手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立即叫了两名衙役将里面那死囚的尸体用草席随便一裹，便丢在了县衙内的停尸房。

沈梦鱼跟着那两名衙役，趁他们走后，翻窗进了停尸房，将那死囚身上的草席翻开，只见那尸体面色惨白无血色，断不是刚死之人该有的气色。

她冷眼微眯，立即掀开他的衣领。

果然，那颈下多了两排血肉模糊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