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拾光录 第5章 海皇入瓮（四）

姜黎和敖思恒不敢直闯百川苑，先回了海岳书院打探消息。

助理正在抽查档案，听见开门声抬起头，见到姜黎二人有些意外：“还有半个月才开学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姜黎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踱到堆满文件的会议桌前，目光快速扫过，状似随意地问：“昨夜观星，忽见天象异动，最近没什么异常的事吧？”

助理没绕弯子，直接从办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您指的是这个？”

姜黎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姓名栏时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了？”敖思恒快步上前，只瞥了一眼那名字，整个人也僵住了。

姜黎缓过神，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那个名字，手又是一抖，他借着放文件的动作，用力撑住桌沿才稳住身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助理解释道：“我打电话给您，是您夫人接的。她说海皇陛下最近也在休息，让他去处理就好，不要打扰你们休假。”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姜黎的语气带着责问。

助理挠挠头，继续辩解：“所以我又问了家里，家里说让我少掺和这事，拿不定主意就听听海皇陛下的意见。”

这话把姜黎堵了回去。这孩子出身北方，家里有高人坐镇，那边的意见往往分量更重。

『海云这些年杳无音信，被造物主族人带走也正常。』冷静下来的敖思恒默默想着，片刻后插话问道：“星野知道她回来了，什么反应？”

助理模仿着语气道：“哦，我知道了。他就这么说的。”

“不对啊！”敖思恒皱紧眉头沉吟，随即追问，“你觉得他们两个关系怎么样？”

助理想了想：“就是……普通姐弟吧？”

“还是不对啊！”敖思恒的疑虑更深了。

见敖思恒迟疑，助理想了想，低声嘀咕起来：“若说海皇陛下跟谁关系不一般……”

“跟谁？！”敖思恒立刻追问。

助理也没隐瞒：“那个四海医仙！她是跟海神女一起来的！”

“你确定没看错？”敖思恒紧盯着助理。

助理笃定地回答：“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认错！”

大致摸清了情况，姜黎看出助理不愿卷入其中，挥挥手示意他离开。等门关上，姜黎立刻抽了把椅子重重坐下，长长喘了几口气才问：“海云姐回来了，这事怎么办？”

敖思恒又斟酌片刻道：“先别让玥儿知道。我们暗中观察一下。我猜你媳妇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低声商议，定下了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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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玉琯天不亮就拖着拉杆箱离开了。那时敖星野刚睡下，祖依没有惊动他。敖海云送走人，失眠了一夜的她困意袭来，跟祖依打了声招呼便去休息了。

祖依侍弄了一会儿花草回到澄光小筑，敖星野还抱着枕头睡得香甜。她轻手轻脚转身准备去晾晒草药，忽听背后一声低唤：“依依！”她顿住脚步，回过头。

敖星野已经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问你点正事。”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是一片肃穆。

祖依摆上茶桌，端了茶水过去。敖星野就着茶水漱了口，开口问道：“海云姐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祖依在他对面坐下，轻叹一声：“她的神体在当年那场变故中毁了。现在的她是神识凝聚的神形。这种状态本就难以适应，更何况……”祖依顿了顿又道，“她潜意识里一直认定自己体弱，这个念头只会让情况雪上加霜。”

“都怪我……”敖星野垂下眼睫，浓重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了。

祖依这一方当年并未亲历现场，她所知有限，于是问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敖星野努力回忆，脑中却骤然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沉闷的窒息感猛地攫住胸口。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捶打自己的额角，一下，又一下……直到祖依冰凉的手狠狠地抓住他的手腕，他才像被惊醒般停下，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那天我去禁地附近查看情况，”敖星野的声音有些干涩，“突然听到一声闷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后来听我哥说，海云姐去找我了……那之后，她就失踪了。”

线索依旧模糊，祖依找来纸笔，快速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图案，推到敖星野面前：“你……可曾见过这个？”

那图形状奇特，既像宝塔，又像铜钟。

敖星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禁地边缘，他确实曾见过类似的轮廓！那声将他震晕的闷响，似乎也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无数不祥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祖依：“这是什么？”

祖依迎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平静地吐出三个字：“断梦钟。”

『断梦钟……断梦，断梦。莫不是个巨型闹钟？』敖星野压下心中的嘲讽，只顺着话追问：“断梦钟是什么？”

祖依知道他心中自有计较，只如实道：“听名字，不难猜出它是一个闹钟吧。”

敖星野嗤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那么大的闹钟！用它叫醒谁？”

祖依依旧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道出一个名字：

“樾徜瑄！”

这是母神的名字！母神陷入长久沉眠，是世人皆知的秘密。

至于母神为何彻底失去了气息，敖星野无意深究，他更关心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她若醒来……会重新掌管这里吗？”

“你想吗？”祖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你说呢？”敖星野回以同样莫测的微笑。

“大胆些，如何！”祖依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见她眼中似有光芒闪动，敖星野心头一热，一把抓住祖依的手臂将人拉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传来敖星野低声音的耳语：“孤掌难鸣，我不敢啊。陪我一起疯，可好？”

祖依同样偏过头，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声音轻轻柔柔：“可我只想看热闹啊。”

『她愿留下就好，制衡的天平已然倾向于我了！』敖星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敢再深聊那大逆不道的心思。他话锋一转，问起昨夜的天象：“昨天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一个两个都神神秘秘的？”

祖依掩嘴轻笑：“你去问敖神官啊！我猜他这会儿已经在海岳书院了。”

敖星野心知敖思恒精于星象，又想起昨夜那个突兀的电话。『这天象莫非与我有关？』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响起。敖星野看了一眼屏幕，接通电话。

“现在忙不忙？来海岳书院一趟。”敖思恒的声音传来。

心知躲不过，敖星野应道：“什么时候？”

“尽快……哦，对了，”敖思恒顿了顿，“把那姑娘也带来看看。”

敖星野瞬间慌乱了，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看向祖依。祖依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写满了抗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异样：“那姑娘在你旁边？”

敖星野扯了扯祖依的袖子，眼神里带上恳求和期待。祖依的脸颊飞起红晕，垂下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听筒里传来一声了然的轻叹：“算了，是有些突然了。你先过来，说正事要紧。”

电话挂断，听筒外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敖星野试探的问：“他们肯定会问海云姐的事，你要不要一起去听听？”

祖依没吭声，低头专注地抠着手指尖，耳根残留的红晕还依稀可见。

『她也会因为见家长而紧张？』这个发现让敖星野心中一阵欢喜，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你就以海神女辅佐大巫的身份去！咱们先去商量正事！”

祖依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脸上的红晕更盛，宛如熟透的苹果。

敖星野心中雀跃，又怕她下一秒反悔，一把抓住人的手腕，拽着她急急跑去了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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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岳书院屋顶花园的会客室。临进门时，祖依的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敖星野立刻察觉，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腕。

“进去吧，先说正事。”他低声安抚着，快速推开了门。

祖依没再挣扎，任由敖星野牵着进了屋子。

看到二人牵手进来，屋内的敖思恒和姜黎都站了起来。敖思恒的目光自然落在了祖依身上。这姑娘身量不矮，只是清瘦太过，带着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形象不太符合龙族丰润的审美。待她走近些，能看清容貌清秀标致，算得上漂亮，却并非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丽。

『外表不算顶尖，但也过得去。不过那妙手回春的医术，可比宫里那群聒噪的花瓶强太多了。最关键的是，星野不排斥她。』敖思恒快速盘算一番，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黑头发的是我哥敖思恒，白头发的是姜黎。”敖星野简单介绍，随即握着祖依的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语气郑重道，“这位是祖依，现在是海神女的大巫。”

『你小子分明是想说“这是我媳妇”！』姜黎暗自腹诽，面上却堆起笑来：“看看，还是海云姐面子大，能请动姑娘你出山做大巫！”

祖依微微欠身行礼：“神女未归，我也不便在世间过多行走，还请姜院长见谅。”

姜黎回礼：“理解理解，如今世风不比当年，姑娘自然该谨慎些。”

“好了，先说正事。”敖思恒适时截住寒暄。

几人落座，助理端上茶水果盘后悄然退下。

敖思恒板起脸，看向敖星野：“你知道了也不跟我们通个气？还冒冒失失直接跑去百川苑！”

敖星野辩驳道：“我去百川苑前跟那位打过招呼了！再说海云姐回来的事，谁知道你是什么态度？我敢随便说吗？家里不得闹翻了天！”

敖思恒叹息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当年大战一触即发，大家各有立场，实为局势所迫。如今这世道，没必要了。”

敖星野却不认同：“玥姐可不是这么想的！”

敖思恒也清楚症结所在，没再和他争论，转而看向祖依：“姑娘可知海云现在是什么态度？”

祖依回道：“您也知道她一向体弱。如今只求安心静养，不愿再管世间的糟心事了。”

姜黎忍不住插话：“就她那脑子，时不时进点水，可别管了，省心！”

祖依淡淡瞥了姜黎一眼，没接话。

敖思恒摇摇头，继续问：“她如今情况如何？我能去看看吗？”

“这……”祖依面露难色，“我做不了主。”

敖思恒立刻把目光投向敖星野，带上了无声的压力。

敖星野摊开手，一脸无奈：“你们硬要跟去，我……我也拦不住呀！”

在敖星野的示意下，祖依只好带着这两块“狗皮膏药”一同返回了百川苑。然而，就在踏上渡香桥的一刹那，她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敖星野心头一紧，忙问：“怎么了？”

祖依咬着牙，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她又……私自跑出去了！”

敖星野只觉得额角冷汗冒出，立刻招呼身后两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