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拾光录 第34章 人去楼空（三）

敖思恒要去黑市，这件事实在是有意思，最终一众人都跟着去凑热闹了。他们没有去千阙楼，而是搭乘摆渡小舟，兜兜转转来到一个长满望天树的僻静小岛。

一众人弃船上岛，前行不到百米，林子地上、枝桠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众人不由放慢了脚步。

木耀环顾四周，悄悄靠木玄玥近了些：“前面没路了，这地方对吗？别是进了贼窝。”

“思恒给我的地址，应该没错。”木玄玥转向木耀，看他一脸警惕，笑问，“这地段除了敖思恪，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木耀又环顾一圈，虽未察觉到危险，仍严肃提醒：“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俩别离得太远了！”

这时，沉默一路的涂山赫宏迈步上前，抬手在虚空中摸索，前面的景象随之扭曲变形，有人在此设下了结界。他随手一挥，结界开启一扇小门，露出了门后的另一番天地。

“跟我来吧！”涂山赫宏先一步跨入门内。

木玄玥拉着江司乐紧随其后，木耀看看木辉，见他点头立即跟了进去。一行人踏入结界，就见一只耳廓狐蹲歪头坐在前方，似乎是在等他们。

涂山赫宏瞅瞅这熟悉的小狐狸，轻叹一声道：“带我们去见奶奶！”

小狐狸站起来，转身后又回头瞥一眼众人，摇摇尾巴，踏着轻盈的步子往前走去。

又走了不到一里，几棵望天树之间，一座精致的小木屋架在半空。

敖海云正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看到几人抬手招呼：“那边有绳梯，可以爬上来。”

几人对视一眼，皆飞身一跃，直接跳了上来。

木耀站稳后，环视四周问：“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敖海云指着一间木屋道：“依依带我们来的，说这里有家不错的小店！”

几人顺着指引看去，老板娘白若欣笑盈盈地迎出来，扫视过一众人，笑容突然僵住了。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中映入了涂山赫宏的影子，都尴尬的呵呵笑起来。

这白若欣是狐族二当家，也是涂山赫宏女儿的娘。这两人观念相悖，谁也不曾想到他们能搞出一只小狐狸来。不过自从小狐狸出生后，这位狐族二当家就不知所踪了。

涂山赫宏望着树下尚未完全**的尸骨，脸色阴沉：“你终究还是坠入魔道了……”

白若欣却浑不在意：“我是神也好，是魔也好，母神都给我了一片落脚之地，容不下我的是你们的眼光！”

“你……”涂山赫宏满眼怒其不争的悲戚。

白若欣没有跟他争论，又堆起满脸笑容，热情的揽住木玄玥：“神后娘娘难得光临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听到有人说起木玄玥，敖思恒从厨房探出身来。只见他穿了一件绣球花图案的围裙，像是在厨房里帮忙。

涂山赫宏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酸意：“想不到循规蹈矩的敖大神官，也会在这种地方出没。”

敖思恒也不生气，温和的怼了回去：“我是循规蹈矩，不过循的是母神的规矩，涂山当家莫不是忘了这个世界的原始规则。”

涂山赫宏脸色变得复杂了。

“这是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本就现实而残忍。”敖思恒轻笑一声，放下锅铲走出来，“母神包容万物，我也不必用某一阶段文明定义善恶。”

这时，姜黎提着菜刀，穿着聚宝盆围裙走了出来。他当年没少与这群风华仙灵争地盘，见面了自然没什么好颜色：“这个世界诞生过无数个文明，有茹毛饮血的，也有精耕细作的，母神允许它们的存在，亦会无情的将其毁灭。别把你口中的善恶太当回事了。”

神官一个两个都这种态度，涂山赫宏沉下脸，不再言语。

见他不说话了，姜黎走到他身旁，将手里的菜刀递过去：“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时长来给收拾收拾。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子，谁愿意天天听你的唠叨。”

涂山赫宏瞅着手里锋利的菜刀，轻叹一声，抬脚进了厨房。两位神官自然也跟着回了厨房，最近在学习厨艺的木辉也跟进去了。不多时，厨房传来了训责声，两位新手显然遭了大厨嫌弃。木耀掏掏耳朵，直接当做没听见，又不远不近的凑到祖依旁边。

祖依正专注的挑选标本，把心仪的一一摆到桌上。白若欣看到客户接二连三的挑选，乐得合不拢嘴。

又选择了几样，结账时，祖依随口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收了银子，白若欣笑的更开心了，立即搓搓手谄媚的道：“我可是邪魔外道，他们谁上位了能给我好果子吃？自然是投奔皇妃娘娘你了。”

祖依将标本尽数收入袖中，坐到身旁的椅子上，接过老板递来的椰汁，轻抿一口又道：“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他们现在动不了你，你说他们会动谁呢？”白若欣卖了个关子。

祖依向外看去，看向远远躲在角落里的敖海云，收回视线嗤笑：“倒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谁不想活的更好呢！”白若欣眼睛掠过一丝黯淡。

“算了，不说这个了，天快黑了，咱俩出去转转吧！”祖依说起了正事。

白若欣转向了厨房方向：“就咱俩？他们能让？”

“我去问问，”祖依起身绕进厨房，来到敖思恒旁边，“兄长，我和白姐姐出去一趟！”

敖思恒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过来：“什么时候回来？”

祖依斟酌了一下：“就去外面转一圈，两三个时辰吧。”

“嗯，早些回来，注意安全！”敖思恒嘱咐完，继续低头忙碌了。

得了准许，祖依又走回了放标本的屋子，敲敲门框招呼人：“走吧！”

听说两人要出门，敖海云硬着头皮凑过来：“你们要出门？”

“嗯，去探探风！”祖依如实相告。

敖海云眼睛瞬间漾满了追求刺激的金光。

“你老实在这待着！”祖依又道。

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姑娘，顿时蔫了下来。

目送两人离去后，木耀才晃悠到厨房门口，不解的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这么放她出去了？”

“她又不归我管，不过是看着敖星野的面子知会我一声。”敖思恒又停下动作，看向木耀的目光带着责备，“二舅哥，你能别总惦记我弟媳吗？”

“啊，不能！”木耀拒绝得干脆利落。

有什么虚影一闪而过，紧接着金属震颤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木耀抬头向上望，一把雕萝卜的刻刀钉在门框上，还在快速颤动。他本能的抚住头顶，愤怒的盯着敖思恒。

敖思恒抢先开口：“你若是挡了星野的路，别怪我不客气！”

一个好脾气的人动怒了，量谁都会忌惮三分，木耀不想惹事，语气软了几分：“她不过是玉琯姐调教的小医女，不至于吧！”

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敖海云笑出声来：“你觉得老姐真有本事让只剩一缕残识的我活过来？”

“……”木耀觉得她做不得，闭了嘴。

一向更沉默的的木辉开口问：“她究竟是什么人，闹成这样你都不过问？”

“不知道！”敖思恒及时关掉了快烧干的锅，“糊了，不要浪费食物！”

木辉看看锅里的东西，沉默的盛进盘中，塞到木耀手里，面不改色道：“不要浪费食物。”

不等木耀抗议，木辉又搬了把高脚椅回到敖思恒旁边：“坐下，详细说说！”

敖思恒转头看向敖海云。

敖海云按照祖依教的，摆出一副不屑神态，晃晃悠悠的坐到椅子上，再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在黑市神秘失踪是件正常事。”

木耀顺势放下盘子，比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服气的问：“怎么，想灭口啊！”

敖海云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莫测笑意：“看你的态度了。”

众人皆知敖海云是个病秧子，这些年就算没死，也陷入了深度昏迷，修行几乎毫无进展。所以谁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平时不过象征性的哄哄罢了。木耀自然也不例外：“就你……”他的话突然止住。

一阵凉风袭来，带来了另一只龙的馨香。众人心中一凛，寻着味道看过去。

敖思恪不知何时已坐在平台栏杆上，向着众人懒散挥手，唇边漾开一抹寒凉笑意：“来这聚会吗？”

“神君怎么来了？”也只有道行跟他接近的涂山赫宏敢开口询问。

“你们总弄死人族未来的大神官，当然这我管不着，”敖思恪跳下栏杆站起身，“不过我家最柔弱的妹妹在我的地盘上出点事，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木耀又看看敖海云，语气客气地辩解：“人族强大，我们的山林就会缩减，争地盘吗，难免了……”

敖思恪饶有兴致的问：“哦？那你们怎么容下一个外来者做神官？”

“咱们谁不是被母神收留的，母神定下的规矩我记得。我不想流离茫茫星海，寻找新的庇护所。他们郁家虽然是人族，但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比其他人族有灵性，留着他也许是好事。”木耀说着说着，脸上客气的笑消失了，只剩下仙灵对大地本能的敬畏。

“你们选择守护这里。”敖思恪问。

几人一致点头。

敖思恪脸色不变，又确认了一次：“确定选择守护这里？”

几人再次点头。

“母神升迁后，也依然会守护这里？”敖思恪继续问。

几人还是点头，突然他们意识到不对，眼神骤然惊慌起来。没人敢直视敖思恪，询问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敖海云。

敖海云的笑容依然意味深长：“母神要升迁了，这事情由海神女一脉负责交接。据我所知，没有人来接替这个位置，所以要从这里的住民中选出一位。”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人选已经定好了，如今只是知会他们一下而已。

“若是你，自然会选敖星野！”木耀说出了最后的不甘心。。

敖海云摇摇头：“不是我选的！”

所有人的眼里都带上了疑问。

“作为唯一的任务对接人，我受到了大地的庇佑，无法完全的死去，只能困在虚无中等待被唤醒。”敖海云目光扫过众人，笑意更深了，“知道谁选的吗？”

“皇妃娘娘？”一直沉默的木辉说了话。

看到众人眼中皆闪烁着不甘，敖海云又道：“别不服气，依依九千多年前出生在这里，那之前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在争地盘，在争权逐利。灾难没有杀死的生灵们，在他们自己的**中逐渐毁灭。

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吗，当然有，无尽的海洋依旧生机盎然，那里有足够的资源养活全部的生灵，可他们没有选择，他们为了一己之私相互残杀着。

可这之中有一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选择为自己的族人寻找新的庇，选择避免可以预料的**，选择韬光养晦。

直到有一天大地突然恢复了生机，他才选择回来。保全实力的他依旧没有选择成为这里唯一的主宰，而是不断在各个部族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并为之乐此不疲。

如今，上古的遗民们才意识到，他一直想要接替母神，以母神曾经包容的方式，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如今他们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新兴势力已然成长起来。作为上古遗民，他们任何一个人单独站出来，结局唯有灭亡。

狐狸与乌鸦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自诩聪明绝顶，却也会在利益之中迷失了双眼。彼此相视，嘲讽一笑，给出了统一的答复：

“我们选择支持敖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