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拾光录 第25章 夏虫语冰（四）

茫茫大海之中，一座孤寂的小岛被灵气笼罩，天地间的灵力汇聚成点点光团，在夜色中如流萤般环绕着舞动的身影流转。是祖依，正学着祭司的姿态翩然起舞。

敖星野在一旁痴痴地望着，他一向觉得为祖依是个不爱动的姑娘，虽说身上有点功夫，可那点花拳绣腿连自己都看不过眼。不曾想这柔弱的身躯，也能舞出如此灵动的姿态。

天地间忽有钟声传来，一声声幽远的嗡鸣回荡，让人心情平静。敖星野不知何时已经闭目聆听，只觉得睁开眼，将迎来回忆中的美好世界。

忽然，世界安静了！

美梦中断，敖星野不情愿地睁开眼，祖依正蹙着眉立在眼前。

他快步走上前，握住祖依的手关切地问：“哪里不对吗？”

“她不愿醒来，为什么……”祖依脸上写满了困惑。

想起每一个午夜梦回，敖星野试着推测道：“也许梦中有现实里得不到的期待！”

“有道理！”祖依转过身，望向空无一人的身后，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波动，“去查查……”

天地间忽有微风拂过，仿佛什么人离开了。

祖依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海上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决定不再为难自己。她回握住温暖的手掌，努力让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走，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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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寒冬，迷雾后的海市繁华依旧。两人坐在酒家特制的小木屋里，烤着温暖的炭火。

小二端来酒菜，敖星野把肉片放在铁板上，“滋啦”一声响起，油花四溅。祖依仅看了一眼铁板上的肉片，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肉片翻面，又是“滋啦”一声，焦香味随着声音冲入鼻腔。可惜想事情的人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美味。

敖星野把肉片分成小块推到人眼前，见祖依没有察觉，自己也坐近了些。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头顶宽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祖依收回神思，对眼前人挤出一个无碍的微笑，夹起一小块肉放到嘴里。浓浓的焦香随着淡淡的辣意在口腔里弥散开来，肉汁的鲜香冲淡了些许烦恼，祖依这才眯起眼睛，享受起了心上人的厨艺。

见心上人的烦恼消散，敖星野也拿起了筷子尝了一下自己的作品，还不错，至少可以入口了。他这才忐忑地开口问：“怎么样啊？”

祖依满意地点点头，开起玩笑来：“你要是不当海皇了，就去开一家铁板烧，保准人气火爆。”

“我当大厨，你当老板娘，每天忙忙碌碌的，想一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敖星野不自觉的幻想起那样的日子。

可惜，美梦易碎，一个亲信突然出现，打破了做梦人心中的幻想。

“陛下，可以行动了。”

敖星野的笑容凝住，站起身时已恢复了那张不苟言笑的黑脸，唯独望向祖依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柔情：“我得去忙了……”

祖依也放下筷子，跟着站起身来，替他系好披风，笑得温婉柔美：“陛下尽管去忙，稍后妾身自行回去便好。”

有人跟着反倒危险，敖星野整理了眼前人刚才被揉乱的发丝，低声叮嘱：“早些回去，我忙完了第一时间回去。”

两人各走一边，敖星野身后的亲信挠挠头，跟在了主君身后。

敖星野瞥人一眼，笑问：“怎么，不放心？”

亲信犹豫地问：“陛下不派人保护皇妃娘娘吗？”

敖星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语气也从容非常：“我认识她九千多年了，她若不想，世人连她的面都难以窥探，何必放个活靶子在她身边。”

亲信又挠挠头，觉得自己多虑了，又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不过他更信任海皇陛下，还是挺起胸膛，坚定地跟在了要追随的人身后。

天快亮时，祖依才回到宸极宫。

主事的女官洛司膳叉着腰，正在训斥洒扫的宫女：“你们都勤快点，让陛下看到你们侍候得不尽心，小心赶你们出去。”

一众宫人纷纷低下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看到祖依回来了，洛司膳乐呵呵地跑了过来：“娘娘您回来了，”说着她又四处打量了一圈，“陛下呢，又不管您了。”她娇憨的包子脸皱起，爬满了不悦。

“他还有事情要忙，”祖依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未来得及吃的烤肉，递到洛司膳手里，“不等他了，咱们吃烤肉。”

洛司膳先好奇地看看祖依的袖口，薄薄的袖管随风飘摇，怎么看也不像能藏下那么一大包吃食的样子。她想不通也不为难自己，转身小心地打开了装着食物的袋子，把里面的盒子一一掀开来：“羊肉，鹿肉，茭白，蘑菇……”不多时她欣喜地欢呼起来，笑盈盈地看向祖依，“这可都是稀罕物呢！”

对海底世界，这确实是稀罕物，祖依笑着回应，语气宠溺：“赶紧找个铁板来，再放就不新鲜了。”

洛司膳虽是憨直性子，做菜的手艺却是一流。祖依只简单说了一下烹饪方法，她立马有模有样地做了起来，很快满院飘香。

木玄玥来送花样子时，第一波肉片刚刚从铁板上被铲起：“好香啊，依依你背着我开小灶，可真不够意思！”

“都是些残羹冷炙，哪里好意思叫你，还请神后娘娘恕罪！”祖依说着倒上一杯果茶，递给了木玄玥。

酸酸甜甜的果茶令人胃口大开，木玄玥最近鱼吃的厌倦了，看着这山珍，迫不及待地搓搓手：“云悠，拿两套碗碟来。”

江司乐给木玄玥布好菜，又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见人一板一眼地站在那里，木玄玥招呼道：“这些东西海里可不常见，你也来尝尝。”

“谢神后！”江司乐道谢后，坐在了下首。

洛司膳将吸饱了肉汁的蘑菇盛于盘中，乐呵呵道：“你尝尝这山珍，比肉还要美味！”

食物入口，咸鲜味立即充斥口腔，对于只吃过海鲜的人而言，品尝到稀罕又甘美的山珍，犹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江司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对那未知世界的好奇又加深了一分。

木玄玥停下筷子，等着下一波美味，眼睛时不时打量起这个娇憨的大厨来：“她父母是先皇的暗卫，后来负责保护星野。不过这丫头太过憨直，不适合做暗卫。又因在外也无人照拂，只得一直寄养在这深宫里。”她看看祖依的神色，继续道：“她是向往自由的海妖，不该在此蹉跎一生。星野早些年想给她寻个合适的依靠，看了几家都不满意，你也帮着参谋参谋吧！”

祖依眸光转向洛司膳，她依旧美滋滋地挥舞着铲子，似乎沉浸在这静好的岁月间，丝毫不被凡尘之事所扰。

“洛洛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祖依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洛司膳这才停下动作，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陛下说得找个一心一意喜欢我的，不能脚踩两只船。还有我脾气不好，跟人打起来，他得拉得住我！”

这要求不低，海妖爆发力惊人，一瞬间爆发的攻击力几乎无人能挡。这也是洛司膳在宫中无人敢惹的原因之一。

祖依心思流转：“你把她放玉琯姐那去吧！”

“去阿姐那？”木玄玥脑子里闪过一个憨货的影子，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她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了洛司膳，“洛洛，我带你去陆上住一阵吧！”

“哇，那我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陆地上的美味了！”洛司膳眼睛顿时亮了。

木玄玥忍不住笑出来，掩着嘴继续问：“对，去不去！”

“去去去！”娇憨的丫头欢快地拍起手，又给木玄玥盛了一大盘食物。

木玄玥无奈地摇摇头，把盘子里的吃食分给江司乐一些，见她停着筷子出神，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嫁人了。”

“娘娘～”江司乐登时羞红了脸。

木玄玥微微收敛神色，放下筷子关切地问：“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的啊？”江司乐眼睛里泛着不同往日的好奇光芒。

“外面有山、有树、有花、还有毛茸茸的小动物，你都没偷偷跑出去看过吗？”洛司膳一边忙活一边乐呵呵地说着，又给她盛了些爱吃的贝类。

江司乐摇摇头，她自幼丧母，因为继母嫌弃，被外祖家送进宫里。还未开蒙的女童，每日听着宫中姑姑们的教诲，早已忘记了自由，习惯了囚笼中的生活。她惊觉自己连洛司膳口中寻常的物什都未曾见过。她抬头望向漆黑的海水，竟觉得自己比井中蛙还要可怜。

“你又偷偷溜出去玩，若是惹了祸，小心我把你关在外面。”木玄玥故意吓唬洛司膳。

憨丫头不服气地反驳：“神后娘娘您自己还溜出去玩呢，凭什么说我！”

“哎哟哟，真是管不了你了，得给你找个厉害夫君，好好治治你……”木玄玥半生气半玩笑地道。

“呵，敢打我一下，我十倍奉还，谁怕谁啊！”洛司膳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

江司乐愣愣看着嬉笑打闹的二人，眼里的羡慕都要漾出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超越你的父亲，成为家族的继承人？”

一道柔柔的声音传入耳中，江司乐猛的回神。祖依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我继承家业？”江司乐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对呀，我记得你父亲混迹官场多年，也只是个太常寺少卿，且升迁无望。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世，厌弃你的继母，注定了你嫁不到好人家。”见眼前人的脑袋越来越低，祖依拍拍她的肩膀道，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如干脆超越了你那不争气的父亲，坐到礼部尚书乃至高的位置，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女子做官？』江司乐忽的抬起头，怔怔望向祖依。

“你有一位做过礼部侍郎的外祖母，去超越她吧！”祖依眉眼弯弯，笑容坚定。

江司乐却摇摇头：“可是我是形单影只，怎么可能做到那个位置呢！”

“我支持你啊……”木玄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还有我，还有我……”洛司膳不知道听没听懂，也在一旁附和。

从小到大，江司乐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这是她第一次得到了坚定的支持，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只见，她抬手掩面，缓缓跪坐到地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