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摸鱼恋爱指南 第116章 春秋

众人坐成一圈，气氛凝重。

镜琰一如既往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摆弄打火机——文昭的珍藏之一，为了以表自己戒烟的决心，分送给大家，让大家没事在家用那贵重的名牌打火机燎个线头，点个熏香，放个炮仗用。

火焰吞吐，伴随着齿轮的响声，无声舔舐着四周的沉默。

“都沉着脸做什么？”池隐舟半靠在椅子里，情绪倒是平静，他懒懒拿起他那冰裂纹的茶盏，悠悠说道，“都没确定的事情，你们一个个都先帮着苌弄影给越春和判死刑了？”

“不是。”闻祈说道，“我只是很怕万一越春和真的已经和别人结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越春和就算后来找到第二春，也合乎情理礼法。”池隐舟淡淡道，“让越春和一辈子守着苌弄影的牌位固然感人，但是他最终走出来也无可厚非。他又不是在苌弄影刚死就花天酒地，他为了苌弄影疯了那么多年，有个安稳晚年也属实难得。”

“更何况——我不认为越春和能放下苌弄影，你们瞧他之前发疯发得远近闻名的，不像是能轻易放下的人。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先确定是流言蜚语还是事实，再为苌弄影悲伤也不迟。”池隐舟把弄着茶盏，看着闻祈，“小七，这不是一个太虚分会长该有的态度，你有些过于焦躁了。”

闻祈低头，诚恳道歉：“是我心态不好，对不起。”

“问题不大，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确定越春和的现状和住址。”池隐舟抬手没收镜琰的打火机，“确定他现在的情况后再做打算。”

“如果他已经有了家室，见面一事还需要问过他和苌弄影的意见。”镜琰乖乖上交，语气也十分平静，“不过我也觉得越春和未必就会放下苌弄影。”

“就算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镜琰说道，“你们不愿意他有了另一段感情是因为先认识了苌弄影，但如果你们先认识越春和，也会希望他有个好归宿。”

“我明白。”闻祈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是我太情绪化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池隐舟倾身去捏他的脸，“能理解能理解，现在派谁去查一下？只要找到越春和本人，是真是假都明了了。”

林鹤轩抬手：“我去试试。”

池隐舟拿起查来的资料翻了翻：“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告诉苌弄影这些年越春和发生的事，还有就是越春和不确定有没有结婚这事，说不说？”

大家又沉默下来。

镜琰漠然说道：“如果是我我会说，但是要说就说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池隐舟出了回神，拿出了那颗珍珠：“也好。”

苌弄影安静地听完他死后越春和的种种传闻，他不哭也不笑，是脸色越来越白，听到最后，他垂下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资料，身形一晃。

池隐舟正要去扶，苌弄影自己稳住，摆摆手：“我没事……”

他停了停，没忍住说道：“他这些年怎么过得那么苦啊。”

越春和自他离开后，当时就疯了一样想去留住苌弄影的魂魄，可他又如何都能和天地抗争？

失去苌弄影魂魄后越春和更是失去理智，状若疯狂，豁出命去，将当时在场的厉鬼杀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力竭到底，差点把自己命赔进去。

他被太虚的援军带回医院后，越春和怔怔昏迷一星期，术士体质本就不同寻常，伤口愈合极快，即便如此，他也住了半个月的院才勉强出院。

当时的同事都心有余悸，说越春和双目血红，悲愤欲绝，声音嘶哑，一直哀嚎着苌弄影的名字。

可等他从医院醒来后，反而一声不吭，只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空洞地盯着苌弄影的遗物。

他不说话，不动弹，只紧紧攥着苌弄影的动心，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恨意和痛苦。

等他能出院了，埋头就是苦找那些厉鬼的大本营，废寝忘食找到后，请缨带队就冲了过去。

那期间他也鲜少说话，只是偶尔在深夜，有人路过他仍然亮着灯的办公室时，能听见男人压抑的哭声。

厉鬼的大本营被拔除后，那口一直支撑越春和的气散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每日都只是看着苌弄影的遗物神魂不宁。

他们相恋还有自己知道，大家都以为他是受不了最好的朋友为自己而死。

然而后来越春和愈发不对，专挑最危险的任务去执行，回回都带了一身伤回来，队友都说他那架势根本不想是执行任务。

更像是想死在战场上。

这就很像是得了Ptsd。

会长去找他谈心，越春和坐在椅子里，神色沉沉，安静听会长说完，他低声开口：“我想辞职。”

他在s市待不下去了。

处处都是苌弄影的痕迹，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人。

他甚至想动用禁术招魂，只想再看苌弄影一眼。

只那一眼，他就心甘情愿随他而去。

“我的命是弄影换来的。”越春和平静到让人觉得心底发凉，“我不可以自杀跟他去，但是我……”

他顿了顿，语气仍然平静，眼神深不见底，这个人的魂魄都好似已经离体而去：“可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会长觉得不太对，但他没想通哪里不对，只好劝道：“弄影以命换命，一则是为了救老百姓，更是怕你牺牲，所以抢先一步，就是为了你能好好活着，为了他，你也得认真活下去。”

“我知道。”越春和闭上眼睛，倦倦说道，“所以我才要离开，在这里，我总感觉能看见弄影，可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我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那之后他被总部要了去，走的那天，他没带什么东西，只有几件衣服，苌弄影的所有衣物和苌弄影的骨灰。

苌弄影父母早亡，一干后事都是越春和料理，骨灰是他取走，放在精致的盒子里，一直放在乾坤囊里，时刻都不放下。

那个年代结婚都早，越春和被总部借去这段时间，仍然是主动往最危险的地方冲，得了不少奖章，也就有人想着给他介绍女朋友。

这次越春和再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总部术士好奇：“没见你说过啊？”

“人没了。”越春和沉默片刻，“为了救我和人质们，死了，魂魄被境吸走，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境的入口，也招不来他的魂魄。”

他嗓子喑哑，眼眶却无泪，只是充斥着熟悉的绝望：“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他一个，多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我今生今世，绝不嫁娶，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随他而去，算我造化。”

那术士听得胆战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为你而死还被境吸走魂魄……听着怎么像苌弄影同志啊？”

谁知越春和干脆利落回答：“就是他。”

术士楞在原地半天：“他，他不是男的嘛？”

“我是同性恋。”越春和坦然说道，“所以即使弄影没出事，我也不会和女同志结婚生子的。”

术士张着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了拍他：“那，那行吧。”

越春和后来实在不适合再去前线，总部便特批他去隐居，如果实在有需要再联系他，算是让他半退养。

越春和离开总部前，有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战友是隐家让，擅长占卜，特意找到他：“我知道你总想死了去找小苌，但是越春和，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和苌弄影还有重逢的一面之缘，你要是现在死了，那可就真的生生世世错过去了。”

一直死气沉沉的越春和猛地抬起眼，死死抓住隐姓术士：“当真？”

“有这个机缘，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了。”隐姓术士说道，“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而骗你，但是我当真窥到这一丝希望，况且……你也知道，苌弄影希望你好好活着。”

越春和这次仍然是孑然一身，带着苌弄影的骨灰盒遗物，以及那名为希望的枷锁和苌弄影要你活下去的镣铐，孤身离开。

他去了苌弄影生前说过很喜欢的一个地方。

苌弄影听到这里，倏然抬眼：“他去了贵州？”

苌弄影很喜欢贵州的山水和少数民族风情。

越春和便在一个山色秀丽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住下。

而那个追求越春和的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那个人叫何聿，是贵州分会的术士，任务时追着恶鬼进入深山遇见越春和，越春和看他是太虚同事，便帮他解决了恶鬼。

何聿年轻，性格活泼，被越春和沉默悲伤的气质吸引，从此开始追着越春和，天天跑来找他。

何聿这个人性格不错，很招人喜欢，而且即使他追求越春和，也很尊重苌弄影，并没有那种诋毁越春和心中月光，自哀自怨的毛病。

所以即使越春和不喜欢他，也并不会出言中伤。

越春和察觉对方心思后一直躲着他，何聿倒也进退有度，但是始终不放手，追着越春和数十年。这其中越春和几次被太虚委托任务，他就义无反顾跟着去，也有几次险些为了越春和丧命。

周围人便劝越春和：“你喜欢男人，何聿也是男人。大家都知道弄影那么完美的人实在难以忘记，但是你也不能一辈子就对着骨灰盒孤零零活在深山里，也要看看眼前的活人吧？”

所有人都劝他惜取眼前人，带着对苌弄影的怀念，和何聿一起走下去。

这似乎无可厚非。

“而传闻中越春和就是和何聿在一起了。”池隐舟说，“可现在并未得到证实，我们正在查证，以越春和这不要命的疯劲看来，我倾向是谣传和误会。”

苌弄影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无论真假，我都只希望春和现在……至少能快乐地活着。”

他沉默片刻，眼角泪花一闪而过：“我留他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他说怎么度过那些春秋的呢？”

如今想来，他甚至希望越春和真的走了出来。

闻祈不忍地问：“你真的希望他已经结婚了吗？”

“我自然本能想要他还爱着我。”苌弄影笑着流泪，“可我死了几十年，我已经……不能再陪着他了。”

从此以后天高水远，红尘长绝，蒹葭萋萋空余恨，潇湘竹上泪斑斑，尺素难寄，故人无踪。

一介缥缈幽魂和一个心死之人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