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雪，整季春 第17章 微澜

电话那头，江南清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干净清冷，又因为叙述而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林间偶尔滴落的清泉。

她正努力向苏瑾描述连眠在化学课上的异常专注，以及那份几乎要溢出眼眶的亮光。

“……就是这样，连眠好像真的对商老师的课特别感兴趣。”江南清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替朋友高兴的单纯，以及对那过于炽热情绪的些微不解。

“嗯，听起来连眠是真的很欣赏商老师。”苏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温润如玉，像被泉水浸润过的鹅卵石，平稳而包容。

她恰到好处地截住了话头，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连眠那份“欣赏”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那对于此刻的江南清来说，或许还为时过早。

“陪朋友去听课，我们南清做得很好。”她话锋一转，语气里的赞许和纵容几乎要满溢出来，带着明确的牵引，“不过，站了那么久，又费神听了不熟悉的课，累不累？”

江南清握着手机，听着苏瑾那仿佛能洞察一切又无比体贴的声音，心里那点因为“告密”（即使是无心的）而产生的不安瞬间消散，被一种的满足感取代。

她老实回答：“有一点……主要是化学听得有点头晕。”

电话那头传来苏瑾一声极轻的低笑，那笑声清润悦耳，像风吹过檐下的玉铃。

“那，作为奖励，也是补偿……”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带着诱哄的甜意。

“明天下午陪我去趟书店？听说进了些新的艺术画册和哲学随笔，你应该会喜欢。然后，我们顺便去喝你上次说想试试的那家燕窝炖奶，嗯？”

最后那个微微上扬的“嗯”字，轻易就撩动她的心弦。江南清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立刻乖乖应下：“好。”

“那说定了。明天下午两点，我去宿舍楼下接你。”苏瑾的声音里带着达成目的的满意，“今晚早点休息，别熬夜看书了。”

“嗯，姐姐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江南清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熊，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温暖而踏实。

姐姐没有责怪她多管闲事，反而给了奖励。

她将脸颊埋进小熊柔软的绒毛里，嗅着上面残留的、属于苏瑾宿舍的淡淡冷香，安然入睡。

而电话那头的苏瑾，放下手机后，唇角的笑意却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在静谧的夜色中缓缓沉淀，染上了几分深意。

小朋友很乖，对连眠和商静仪之间的事情并无太多遐想，这让她放心。但……仅仅是连眠的事吗？

苏瑾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点着屏幕。

她想起之前读书会活动结束后，南清偶尔会提及的那位秦臻学姐。言辞间多是学术上的交流，那位学姐似乎颇为照顾她。当时她并未多想，只觉得南清能多认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好事。

但此刻，那种刚刚抚平连眠之事所带来的掌控感，隐隐提醒着她。除了连眠，似乎还有另一个人，也存在于南清逐渐扩展的大学生活中，并且，南清也并未主动、详细地向她提及过与那位学姐相处的具体细节。

这并非怀疑，更像是一种……领地边缘被他人气息不经意拂过时，本能般的警觉。

她的南清，干净得像张白纸，对人与人之间那些微妙的情愫感知迟钝。

但别人呢？那位据说眼光犀利、言辞精准的秦臻学姐，她看向南清时，眼神是否也如南清描述的那般，纯粹仅限于学术欣赏呢？

这个念头扰动了她许久，苏瑾微微敛眸，将这份微妙的在意压下心底。明天，且看看再说。

翌日下午，秋阳明媚，少了些许深秋的萧瑟，多了几分暖意。

苏瑾准时将车停在江南清的宿舍楼下。

女孩已经等在那里，穿着一件柔软的奶油白色高领羊绒衫，外面套着苏瑾给她选的浅咖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加厚的深灰色卫裤和保暖的休闲鞋，围巾依旧是那条暖白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温暖又乖巧的糯米团子。

自从上次感冒后，她对保暖这件事就格外上心。

看到苏瑾的车，她小跑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带来一阵微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姐姐。”她小声打招呼，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苏瑾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被高领毛衣衬得愈发小巧的脸上停留片刻，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声音比车内的暖风还要柔和：“穿得很暖和，很好。”

“嗯，怕冷嘛。”江南清点点头，系好安全带，声音里带着点被夸奖后的腼腆和撒娇语气。

车子驶向市区一家格调雅致的独立书店。

书店坐落在一个安静的文化街区，原木色的书架高耸至顶，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和旧纸张特有的沉静气息。

苏瑾果然直接带着她去了艺术区和哲学区。

她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精准地找到了新书展台，拿起一本装帧精美的《宋画意境与哲学思辨》翻看，又示意江南清去看旁边那排新到的西方哲学随笔。

江南清很快被一本关于胡塞尔现象学的导读吸引，站在书架前看得入神。

苏瑾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手中的画册，目光却不时掠过女孩专注的侧脸。

阳光勾勒着她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那副认真的模样，确实……很招人。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却又含着明显笑意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江南清？这么巧。”

江南清闻声抬起头，看到秦臻正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两本书，显然是刚到的。

秦臻今天穿着宽松的燕麦色毛衣和牛仔裤，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鼻梁上架着那副细边银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知性又随和。

她的目光落在江南清脸上，那眼神里的欣赏和喜悦，清晰得几乎不加掩饰，像发现了什么珍贵的藏品。

“秦臻学姐。”江南清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打招呼。

秦臻笑着走近，目光自然地转向江南清身旁的苏瑾。

当看清苏瑾的面容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迅速收敛，恢复了得体的从容：“苏老师？您好。”她显然是认识苏瑾的，语气尊敬。

苏瑾合上手中的画册，抬眼看向秦臻，脸上是面对学生时惯有的、温和而略带距离感的微笑，微微颔首：“秦同学。”

她的目光在秦臻脸上停留了一瞬，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度量，将对方眼中那未来得及完全敛起的、对江南清的热忱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和江南清。”秦臻的笑容依旧大方，但面对苏瑾，那份在面对江南清时不自觉流露的、带着些许引领意味的从容，稍稍收敛了些许。

“陪南清过来看看书。”苏瑾的语气很自然，那个“陪”字用得轻描淡写，却无形中划定了亲疏。

她的目光转向江南清，声音比刚才对秦臻说话时明显柔软了几个度，带着询问：“南清，遇到熟人了？”

江南清点点头，介绍道：“姐姐，这是文学院的秦臻学姐，我们一起在读书会。”

她又对秦臻说，“学姐，这是我姐姐，苏老师。”

她介绍苏瑾时，那个“姐姐”的称呼自然而亲昵，与介绍秦臻时的“学姐”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秦臻了然，原来如此。她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原来江南清是苏老师的妹妹，难怪……”她话没说完，但那份“难怪如此优秀”的意味已然明了。

秦臻的目光再次落回江南清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自然而然的亲近。

“我正巧看到一本关于符号学和现象学交叉研究的书，里面有些观点和胡塞尔的‘生活世界’概念关联很有意思，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她说着，将手中其中一本书递向江南清，动作自然熟稔。

江南清下意识地接过书，低头翻看，她对秦臻提到的胡塞尔相关领域确实很有兴趣。

苏瑾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但是却捏紧了画册。

秦臻看向江南清时，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绝对不仅仅是学姐对学妹的欣赏，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属于个人情感的、明亮的喜欢，几乎要满溢出来。而她的南清，却只是一脸认真地盯着书页，对那几乎要将她包裹的灼热视线浑然未觉。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不悦与某种被冒犯感的情绪缠绕上苏瑾的心。

她不喜欢秦臻看南清的眼神。

很不喜欢。

就在江南清抬头，似乎想对秦臻说些什么的时候，苏瑾适时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南清空着的那只手，语气温和如常：“书要是喜欢，我们就买下来。不过，别忘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喝炖奶。”

苏瑾的动作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催促，然而在掌心贴合的那一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穿过了江南清的指缝，形成了一个紧密的、近乎十指相扣的姿势。

江南清的手被苏瑾温热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那紧密的、不同于以往简单牵握的触感让她发愣，心里闪过一丝极其陌生的、怪异的感觉。

像是被更牢靠地固定住了，又像是……一种更深的侵入和联结。

江南清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没能挣脱，反而被握得更紧了些。

她抬起眼，有些茫然地看向苏瑾。

苏瑾心里微动，却面色如常，脸上依旧是那副年长者的温和与从容，仿佛这过分亲密的牵手方式再自然不过。

她甚至没有看江南清，目光依旧落在秦臻身上，带着得体的疏离：“那就不打扰秦同学逛书店了，我们先走一步。”

秦臻将两人交握的手，以及那近乎十指相扣的姿态看得分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苏瑾那看似无意的动作，在她眼里，充满了无声的宣示意味。

她不知道苏老师这护犊子的敌意从何处而来，她的眼神有那么明显吗。

秦臻迅速调整好表情，维持着风度：“好的，苏老师，南清，再见。”

苏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步伐平稳，神情自若牵着南清，或者说，是十指相扣地拉着江南清转身走向收银台。

江南清被她牵着走，大部分注意力还在刚才那本胡塞尔相关的书上，以及即将到来的炖奶上，对于这过于亲密的牵手方式，虽然觉得有点点怪，但想着大概是姐姐怕她走丢或者又想逗她，就很快接受了，一如既往的木头。

只是指尖传来的、紧密交缠的触感，像微弱的电流，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份不同寻常。

而苏瑾，感受着掌心那份紧密的、带着女孩微凉体温的贴合，心底那点因秦臻而生的微澜被抚平了。

她端着一贯的成熟稳重，什么情绪都没有外露，只是那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圈地完成”的满足感，悄然滑过。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两人紧密相连的身影拉长。

苏瑾想，这样就好，她的领域，不容他人轻易涉足。

至于这过于亲密的牵手意味着什么，她并未深想，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牵着，很安心，也很……合适。

修改了错别字，检查了好几次还是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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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