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的一男一女,可是瘦马?”
黛禾回道:“我再潜进去瞧瞧。”
等到黛禾记下特征回禀,已过去一个时辰。翻窗进来时,她一愣。
此时已是夜半,孟淮妴的房间里灯火未熄。孟淮妴在床上睡着,拓火君则在书案前一边看书一边磨墨。
听到动静,孟淮妴立刻睁眼起床,走到桌前。对于拓火君的存在及行为,状态很是习惯的样子。
黛禾只能收起惊讶,道:“那一男一女,观外表,不似许家瘦马。”
孟淮妴已经提起笔,准备在已经铺好的画纸上落下:“嗯,描述。”
她不是专业的模拟画像师,但根据描述画出大概还是能做到的。
翌日,柳亦双细细查看两张画像,许久后摇头,肯定道:“不是瘦马。”
与许家无关么……
魏慕主动犯的罪,暗道又不是几日能形成的,看来也不是敌方设计。
“得找机会潜入暗道了。”
昨夜黛禾晚归,就是为了看一看多出的男女是从何处离开,如今已是知晓了暗道开启方式。
说干就干,没有机会制造机会,当晚,才梳洗好的魏慕,因为卧房中燃烧的安神香,而和夫人早早睡下。
至于看守书房的护卫身边,则燃烧着锁魂香。
书房内,黛禾进行复杂的操作后,房间角落一块厚重的砖石缓缓下沉。
约莫下沉半丈后终于停止,提灯一照,一片黑暗中有潮湿之气扑面而来。
突兀地,孟淮妴觉得自己冲动了。
但砖石已经打开,便是不该也已做,她索性跳了下去。
黛禾来不及阻止——她还在观察呢,主子速度太快,本该属下先探路的。
不等孟淮妴传递信息,拓火君已经紧随而后跳了下去。
这下子,是叶松着急,他立刻跟上。
黛禾无奈,自己倒成留在外头望风的了。
暗道内,灯火照亮一丈之内,只见那块下沉的砖石,此刻成为了最高的一级台阶。
孟淮妴沉默地盯着脚下,只能看到四级台阶,往下的黑暗不知延伸至何处。
三个人站在一块砖石上,有些拥挤,拓火君见她不动,微移步子,想要上前。孟淮妴这时却转过身,揽住他的腰,一声轻飘飘的“撤”传出,同时足尖一点,飞身出了暗道。
叶松一头雾水地跟出来。
腰间有力的臂膀离开,拓火君暗暗摸上自己的腰,那里似乎还有余温。
孟淮妴没有多言,只对黛禾道:“去把魏慕卧房的安神香清理干净,而后直接离开。”
黛禾没有疑问,立刻应下去办。
这边,孟淮妴则按照黛禾先前的操作,把书房复原。
等回了客栈,她才解惑道:“除了变作台阶的那块砖石外,其余台阶也并不粗糙,一个暗道台阶罢了,做的比普通人家盖的房子还要精细。再说潮湿之气,是所站之处最重,似乎越往下走就会越轻。处理得如此精细,却不留灯柱,说明精细只是因为制造暗道的匠人水平成熟富有经验到哪怕最低标准也不差,而目所能及没有灯柱之处,必然无人久待,只是一段过道。”
拓火君了然,接过话道:“若只是暗道供偷欢,不会费心找一批富有暗道经验的工匠,今日所见是不宽阔,但却仅是台阶;且供人通行无需再做向下的台阶,挖得如此深。”
孟淮妴点头:“若底下是暗室倒好,就怕另有乾坤,我们动了如此精细的暗道,可能已被人发现。而暗道之中,无处逃遁,贸然下去如瓮中之鳖。”
原来如此,黛禾握着拳:“既知蹊跷,不能不探,属下先去探明……”
见孟淮妴摇头,她又道,“派其他人也行……”
孟淮妴打断她,道:“若真是瓮中之鳖,派底下的人也只是送死罢了——我不在便罢,我既在这,又何必徒增伤亡。连日辛苦,你去休息吧。”
拓火君目光一动,在黛禾退下后,面具取下,他问:“你打算亲自去探?”
“嗯。”孟淮妴颌首,“便是遇险,料想我这绥匀郡主的身份,也有筹码谈判。”
拓火君静默良久,骤然质问:“你培养属下却不用?”
“我在。”孟淮妴回,“我的属下可以死,但不能送死。”
“如果……”拓火君犹豫片刻,才继续道,“如果未来,你一人之力不足,必须要属下帮助,以命相抗呢?”
孟淮妴奇怪地撇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一人之力不足,便是要帮我救我,你都说是属下了,帮我救我不是职责所在?”
“你不觉得矛盾吗?这是让属下送死。”
“不矛盾,不管我在不在意我的命,我的命对于属下而言,都需要高于其它工作,是以那时,属下可以送死。不过,在明知必死的情况,我会给他们选择权。”
“原来,我比你心狠手辣。”拓火君突然把心中的担忧说出口。
他的属下,曾经有一部分人有选择权,但后来,必须服从。
所以你,是否会不认同?
他隐晦地在期待对面女子的答案。
“不一定哦~”孟淮妴起身走过来,挑起他的下巴,眉眼如钩,“我是给了选择权,可若是选择错误,我很可能会亲手弄死。”
拿人性命谈笑,真是好不恶毒。
拓火君却心头松懈,摇头苦笑:“又是矛盾。”
“不。”孟淮妴眨眼,一本正经道,“现在的我,怎会知未来的做法呢?”
拓火君一怔,继而释然一笑:“是我在上枷锁。”
他握住下巴上的那只手,缓缓靠近双唇,在孟淮妴以为他要亲上去而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却骤然冰冷,面具覆盖。
起身,松手,离开。
看着晃动的窗,孟淮妴一只手热了又凉,凉了又热。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啐道:“有病!”
好险,差点就沦陷了呢。
——
说是亲自去探,也不是不做准备,孟淮妴打算在以后魏慕与突然冒出的人欢好时,跟着对方下暗道。
黛禾点头又摇头:“若是对方真的发现暗道被外人动过,下次等来的人,会不会是‘鱼饵’。”
行啊,黛禾成长了。孟淮妴给她一记赞赏的眼神,道:“但只要对方发现了,那么短期内的每一次放人,都会是鱼饵,我能做的,只有‘擒王’。”
黛禾知悉后,转而道:“魏慕另有三项罪过:侵占百姓商铺一间,贪污受贿九百万合,窃取他人工作成果。这些分别有人证物证,再深入调查,集齐罪证不难。”
但集齐了,也难判死刑。这些罪过,身处其中者饱受折磨,但放在官僚系统中,实在微不足道。
别说这些了,假若魏慕书房内多出的人只有男人且身份没有问题,那么偷情之罪也是微不足道的。
“不必再查,且等着臬台。”
臬台指按察使。
话音才落,就有一人前来拜见。
来人三十不到,是名看起来有些憨厚的男子。
“下官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苏里,见过绥匀郡主。”行礼过后,他奉上几本书册,道,“近日对于调查魏慕一事,有些进展,下官奉按察使之命,给您送来已查到的一些罪证。”
孟淮妴翻看了看,有魏慕贪污受贿的账本,窃取他人工作成果的证据,及部分人证供词。
就这些?
“按察使还真是令人失望。”
苏里神情未变,像是真的憨厚,听不出这句话的阴阳怪气,又道:“郡主大人,按察使其实还查到魏慕的一些罪行,只是尚无证据,只算捕风捉影,还请郡主大人等一等,待他细查。”
“哦?”孟淮妴放下供词,强硬道,“说,本郡主不想等。”
苏里只犹豫片刻,就顺从道:“听闻两年前,魏慕宅中多了一名没有登记在册的女子,后来又消失无踪,其宅中老仆对人提过,那女子被埋入后院花园。”
“当年有些风言风语,说那女子是魏慕圈宠。可这本是犯罪不说,魏慕取向男,这种恶性淫|乱罪,怎好随意攀扯,若无证据,将是恶意造谣,因此很快无人再提。”
“按察使也是查无可查了,才决定重新看待当年风言,从此处入手。”
“呵~”孟淮妴没忍住冷笑一声。
两年过去,无事也能凭空生事。当年有没有风言风语不重要,重要的是魏慕花园里的女子,无论是不是魏慕弄死的,女子都“可以”不在册,“可以”是任何身份;老仆有没有提过也不重要,只要以后做人证的时候提过,之后莫名身亡即可。
苏里奇怪地看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孟淮妴撑着脸颊瞧他片刻,突然问道:“苏佥事上任多久了?”
“刚满一年。”
“嗯,难怪瞧着可爱,下去吧。”
可爱?
苏里双眼微睁,很快低下头行见礼告退。
走之前,他又抬眼看了看,见到郡主眼中老成的欣赏,心中难受。
目的达成,但被上官轻视,还是有些受到打击。
待回到衙门,他把过程与按察使细细说了。
“不想等?”按察使捻须思索。
对许自延怎就等了?
按察副使道:“是否把这个细节告知方伯?”
方伯指布政使。
“不。”按察使放下手,“那老家伙太过果断,我却还想登上孟家的船。”
“大人有何计划?”苏里提醒道,“郡主的冷笑,可是发觉了魏慕之罪有我等设计,知晓自己被怀疑?”
“连办三案的绥匀郡主没有察觉才是有鬼。”按察使笑得成竹在胸,“果然是年轻,还藏不住事。”
他看向苏里,“也好,你要面对的不是老谋深算之辈。接下来,你每日都去拜见郡主,汇报我这儿的进展……”
于是,连续四日,孟淮妴都会见到苏里。
苏里觉得,郡主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小辈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可爱的小玩意。
这让他难受的同时,又放松下来。看来郡主对自己不设防。
“郡主大人,今日才有个新发现,原来魏宅外头,埋的也有一具尸体,是具男尸,死亡时间一个月,尸体还没腐烂,可以看出应当是遭受过侵犯……”
“咻——”
突然,一只箭矢擦着苏里的脸颊而过,飞向孟淮妴的箭矢则被黛禾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