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日月,星宿璇玑,玉衡停轮,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朗清。一国地土,山川林木,缅平一等,无复高下,土皆做碧玉,无有异色。”
是前世的,即无旁人知晓,拓火君求证道:“你亲自刻的?”
“当然。”
送人礼物,自个参与了,才叫用心。
话落,她就被抱在了怀里。
耳边响起一道压制着激动的:“谢谢你。”
猝不及防地,孟淮妴的耳朵尖红了,但不等她把人推开,拓火君已经松了手,眨眼睛消失。
跑得真快!
孟淮妴沉下脸,若无其事地把两张纸烧毁。
只是烧纸的时候,唇角又不受控制地勾起。
回到房中,拓火君开始思索正事。
对于重刹楼楼主,外界只知嗜杀吸血、红花纹金属面具、庆阎,这三个信息。
对于重刹楼二把手,外界也只知其武器是黑鞘黑柄雁翅刀,佩戴诡笑面具这两个信息,同样神秘得很。
但一个势力必然要有人管理,楼主和这个二把手,一定会有一个人需要时常与手下人接触,即便那些手下也不知真面目,他却可以派人跟踪所有怀疑乃重刹楼及其产业的人。
在广撒网之下,若未被发现,就有几率碰到怀疑对象与目标对象接触,从而跟踪到目标对象——楼主或二把手,进而再查。
孟淮妴不吸血,但嗜杀。雁翅刀有很多种,但晏罹的武器也是雁翅刀。
两点相同之处,再加上他的直觉,他决定先查重刹楼,遂吩咐道:“让他亲自去跟最可疑的对象。”
叶松犹豫道:“主上,您若是怀疑重刹楼是郡主的,萧决和穆柒,不正是最可疑的两个对象吗?”
要是跟,直接跟这二人就是了。
拓火君却摇头,道:“叶叔,我可以按照原本的程序顺藤摸瓜查到她,但不能利用她的信任,行暗中调查之便。”
“是,是属下失品了。”叶松认错道。
也罢,万一萧决和穆柒与重刹楼无关,不就白跟了吗?还是按照原本的步调来更好。
——
来离婚的官吏家庭每日都有,无论男的女的,那些正室妾室,如料想中一样,会来的,余话不语,但眼睛对孟淮妴抱有期望。离婚后,也不远走。
二月初十,皇帝对极乐馆案、种毒案、十大医馆案的判决都下来了。
二月十二深夜,渌南省提刑按察使司和承宣布政使司的几个高官汇聚一堂。
“险些被绥匀郡主给迷惑了!她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办下这三个大案,又岂会真不管民生!”
“好在现在反应过来还不算晚,只是,瘦马一事,实与那三个大案不同,大都是许家‘自产自销’,恐怕每年被许家残害的普通百姓,还没有她绥匀郡主杀的人多!”
“是啊,如此说来,也不能认定绥匀郡主就是要查许家的好官了。”
“愚蠢!咱们是只用了许家瘦马吗?她再查下去,难保不会发现……”
“不可掉以轻心!”
“唉!此人还真是看不清是敌是友。你说她要查瘦马吧,可又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半点也不知遮掩,犯下那些罪过就不怕圣上处置?就不怕鱼死网破?”
“说她是对瘦马一无所知吧,突然弄一个‘离婚受理处’,难道只是出于担心全省人民离婚难?”
“可说她知晓瘦马存在而引蛇出洞,递把柄只是在迷惑我等,也不太像,所有离婚者,她都不派人保护,就不怕那些人‘意外’死亡?”
“看不明白!真是看不明白!”
几人商议半天,最后,有了些眉目。
“我还是认为,她没有派人保护那些离婚者,不能代表她知不知道瘦马一事,只能代表,她办理‘离婚受理处’,不是为了查案。”
“我认可这种看法,她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个一根筋为民的好官。或许,她是知道了瘦马,但想看看我等的诚意。”
“我们双方,都需要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若是如此,郡主可能是巨贪!”
“别忘了,她可是丞相之女,丞相寒门出身,根基薄弱,她贪财,却应当更贪我等之权!”
“那,要和孟家同船吗?”
“有何不可?”按察使捻须,那可是一国丞相。
布政使拧眉思索道:“还是不可太过乐观,眼下,需想个法子,试一试郡主是敌是友。”
副布政使有了计划:“让许家……”
几人听完,对收效存疑。
副布政使自己也不够坚定。
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左参政,心至慧生,道:“其实人在已知一事的很多细节后,就很难再把自己设想到全然不知的情境中,去规划接下来的行为。此时若再得到一个与此事有关但意料之外又需要尽快做出反应的消息,就很容易出现疏忽,露出马脚。”
闻言,几人俱是眼睛一亮。
“就这么办!”布政使一锤定音,“这个差别即便细微,但只要确定,我们就不能再对郡主抱有期望!”
“可是……人选定为谁?”
“都指挥佥事之一,叫魏慕的那个,刚好也可以敲山震虎。”
“说的是,那厮既然不愿与我等为伍,也该送他份大礼了……”
——
二月十五,离婚受理处已撤,一个月的时间,满省来办理离婚的官吏家庭,有九十五个。
去掉济安府中十五日后才来办理的,有八十个。其中正室七十人,妾室十人,这个数量差距,大约是因为为妾者大多是骨头软、又好吃懒做者居多。由于同性恋比例少,尧国内男官比女官多,这八十人里,女子有六十人,男子有二十人。
很好,孟淮妴很满意这些优质基因,这八十人,都能活。
接下来,她需要拿着这些时日非当地百姓的离婚确认单,前往当地有权办理婚姻关系的衙门,处理为离婚关系。暗中,则需要见一见这八十人,探听是否有未知之事,汇总一些信息,再考虑如何把瘦马案办了。
这段时间,许自延每日送一人,到今日,他本人没来,派了人告知郡主,他被马车撞了。
来人照旧被喂了狼。
见孟淮妴再无表示,拓火君提醒道:“你不做些什么?”
“做什么?又不能送礼。”孟淮妴觉得奇怪。
本世界,对病人送礼,有买走病人福寿之嫌,又有讽刺病人装病求财物之嫌。
本着不给人找麻烦的心理,非重病外,病人也不会希望亲眷以外的人,前去探望。
是以,若是关系亲近,亲自去看望即可。
简而言之,虚伪的做派,能少则少。——说起来理当同情病人,谁也不希望自己在病床之上时无人关怀,可关怀也分真心与假意,病人也分不该与活该。
不是坏人老了就成好人了,不是坏人病了就成无辜了。
想要善良、想要为自己积累福报,因此而不辨是非同情老了或病了的坏人,不是真正的善良,也不是真正的悲悯,反而是一种虚伪与自私,甚至是一种恶行——每一秒的同情,其实都是在忽略被坏人欺负过的人,都是一分业障——当然,这是对于明知者而言,不知者无罪;受到坏人恩惠者,反哺亦理当。
如许自延病了,只会大快人心。至于许家有没有人真心关怀他,就不得而知了。
拓火君指出:“他被撞恐怕是假,想要试试你在不在意他,才是真。”
孟淮妴不认同:“又没什么关系,我在意他才奇怪。”
拓火君只得分析道:“他是许家最出色的男丁,给你送了这么久的人,你便是不在意他,也该记着许家的付出。看望他,即是表达你认可了许家的付出。”
试探,必有因。都不是蠢人,也该怀疑她了。
“如此说来,他突然来这一出,是终于有人怀疑我办离婚受理处有问题了?”孟淮妴抱着胳膊,喃喃道,“是他们反应过来,还是我最近做了什么?还想怎么试呢?”
拓火君的声音冰冷了几分:“皇帝近日,对此前的数起案件已经判处。”
“说起此事……”孟淮妴看向他,有些得意道,“你总说皇帝不会处理所有案犯,可你瞧,除了汇兴省那案子,其余三案,所有涉案官吏,皇帝都没有放过。”
孟淮清所办的,汇兴省官学食物案的判处,是在二月初一即下达的。
汇兴省几乎所有官学餐食的原材料都由一个叫‘达明’的集团供应,距事发前已供应七年,于五年前品质开始变差。
皇帝表达了震怒后,对此案的判处不孚众望。
孟淮清都能摸清达明集团的舵主是怀国公嫡女的正室的弟弟,皇帝不可能查不出。
但是,最终来担责的舵主,却是大理寺卿的远房亲戚。
这符合达明集团有大靠山的说法,表面上看,是让百姓信服的。
可稍微深入查一查,就能觉出一点矛盾——大理寺卿本人做到这个位置的时间还不足半年,与达明集团存在时间不符。
这个矛盾,对于知晓一二的百姓而言,也可以说得过去,只消说是大理寺卿其实家世强大即可。
只有在皇帝面前的官员,能够明白,皇帝这是一箭双雕。
新任大理寺卿能力不济,皇帝是存了换人之心,纯粹让其背锅下位。经此一事,大理寺卿再次换人。
怀国公一族,皇帝态度明确——保定了。
至于达明集团上上下下,都被依律法判处,这是此案唯一让人心情畅快之处。
各官学主要负责人员的一部分及数名知县,也被依律法判处。
百姓虽不知内情,也能想到,汇兴省官学使用劣质食材一事,并非仅达明集团和官学负责人两方就能做到的事;查案的困难、多年的作恶,亦非仅知县之权能做到的事。
满省官吏干什么吃的?
过往学子家人发出的怨声,都是被鬼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