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宙 第21章 第 21 章

又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强烈的阳光猛烈地想要冲撞进来。

冉求随意望着窗外，被夏日打扰的森林，渴望结冰的湖泊，爱恋鹅卵石的河流。

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不管怎么样，”冉求没有回头。“现在的问题是把利益最大化。这个代码我们已经找了快两天了，也许，我们得换个方向试试。”

“比如？”

“直接找仓库。没办法证明那个代码是什么，就不要相信它，也没必要在它身上浪费时间。前天我们在那个工厂也听到了，这个实验室离工厂不远，至少不会离开A-5城，以工厂为中心，方圆几里的建筑都有可能是实验室的入口。”他看着楼下一排排的树，扫视落地窗内所有被容纳进来的事物。

“不会延伸到A-4城去吗？那个实验室。”戚寻也望向窗户。

“不会。”冉求随即答道“月畔河的深度大约是地下的二层，他们越不过去。”

冉求的方向感很强，几乎能够清楚得构建A-5城的所有信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楼房，和那几乎包含了他们想要找的一半区域的森林。

这几天看过的运算代码和坐标疯狂在冉求脑子里闪过，他盯着眼前那静谧的森林看了好久。

戚寻坐在沙发椅上继续搜索代码。

冉求在窗边绕了几圈，停下来看向门口。“说起来，这里也是圆内。”他托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转过身来。“而且还是圆的中心点。”

“这间酒店吗？”

“嗯，要是我，我很愿意选这里作为总入口……”冉求又陷入了沉默，突然想到前天酒店大堂吧台旁闲谈的那对情侣。

那个草草离去的男人好像没有往酒店出口的方向或者惯用电梯的方向走，而是绕到了吧台酒柜的后面。

“前天你找到的那个电梯……”

戚寻疑惑着停下手，荧幕一个个熄灭。“那个老电梯？”

“嗯，你还记得你按的楼层是哪一个键吗？”冉求走到桌旁对戚寻说。

戚寻拖走桌上的虚拟键盘，伸出手指在爬满木纹的圆桌上点了几下。“正数第三个，31楼。”

“可按键上没有数字。”冉求坐下。“所有按键都没有，也就是说无意间找到它的住客只能根据自己的印象按下相应的按键。如果走错了楼层，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自己数错了数。”冉求自言自语般分析道。

“那天，你说一楼的键是坏的？”

“嗯，它没反应。”

“会不会是……”冉求刚说出几个字就被一阵电话打断。

梁洛的大名被复制成很多个，挂在围着冉求的数个荧幕上。那一看便是梁洛的加急电话。

冉求收了思绪，无奈的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梁洛”，按下了接通。

“冉求！！！！”那边传来梁洛的一阵咆哮。“我靠我靠！你看新闻了吗？”

冉求疑惑着把多余的通话框叉掉。“没有。怎么？”

“啊啊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媒体，把我们案件的细节全都捅出去了！现在网上全都在讨论这个案子，说我们包庇犯罪嫌疑人到现在都还没结案。”

冉求觉得奇怪，打开了时事新闻。

忽地一下，房间里炸出了一圈长短不一的正文和评论。

【Polaris快报：近期，宙地交界处发生了大规模的绑架案，受害人均为青少年，据统计近四十人，安置在A-1城中心医院。自案发以来，官方新闻媒体均未报道相关文件，详情还有待调查。目前总部还未出面解释案件细节。】

这是一个小新闻公司的官方报告，文案下面配着几张模糊的搜查队出任务时的图片，其中有一张还是冉求带着人去工厂调查的照片。

【Polaris快报：目前得到信息的真伪尚在调查中，请大家理性看待本次事件，文明发言，等待总部的官方回应。】

【我靠，这既然是真的啊，我那个在总部工作的发小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

【没有报导？我看是总部本来就和绑架犯串通好了的吧。那群绑到底给了总部多少钱。】

【就是啊，这么大的事不报道，说不过去吧。】

【楼上的楼上，能先等新闻发布会出来再说话吗？】

【我本来就说过，空间站才建起多久，乱得很。我儿子非要跑上来，这下好了。】

【不报道不就是给空间站的孩子留下隐患吗？？？】

【怎么什么组织都可以管理空间站啊。】

【小媒体能不能别泼脏水。】

……

冉求一一翻阅着这些留言，大致了解了情况。“你们派人压热搜了吗？”

“派了啊。”梁洛那边的声音特别嘈杂。“可是我们刚压下一波言论，对面一下子又涌上一群人在那里骂街。这一看就是有人买了水军。”

冉求一点点翻着那些铺天盖地的评论。“那篇快报是今天早上发出的，半天不到它就控制了整个空间站的舆论倾向。这个媒体平常也没见过，应该是一个小企业。按常理来说，没有一个媒体公司会这么明面上地抨击总部。那个企业应该是收了组织的钱或者是被收购了才敢跳出来。组织想通过群众的言论来阻碍我们的调查，借刀杀人。”

“那怎么办，现在舆论的风向太大了。”

“没办法，只能跟他们耗。我们现在还没能掌握他们实验室的信息，不能轻举妄动。”

冉求的耳机里掺杂着远处宋逸的声音：“梁洛，通知社会管理部赶快把舆论压下去……”

“啊！好的！”梁洛在那边应着。“冉大我要去加班了。我这边忙不过来，你在A-5 城多留意其他线索，继续推进案件，我这里一结束就回去。”于是梁洛匆匆挂了电话。

一阵忙音后，满屋子的通话界面逐个熄灭了。

“这些信息快把我房间淹了。”戚寻已经站在了荧幕中间，无所事事地翻阅着上面的消息。

冉求把耳机摘下。“组织主导了言论，把矛头指向了总部。”说罢，他不紧不慢地关掉凌空的荧幕。“正好，趁网络上的舆论把他们拖不可开交，我们先去那个电梯看看。”

“你确定组织的入口在那里？”

“当然不，这只是一个假设。但很多时候能称为假设的都是事实。”

老式电梯藏在成排的房门尽头，消防通道旁的角落，掉皮的纯木装饰上还结着蛛网。

“难怪没人坐。”冉求像观赏艺术品一般看着那精致的蛛丝和褪色的油漆，按下下行键。

变形的电梯颤抖着哐哐打开，底板摇晃地厉害。电梯上的43个按键和平常的排布没有差别，只在第一例的尾部多出一个方便人们寻找的“一楼”按键。

冉求走进，按下了最底层那个泛黄的按键。那按键陷进金属板里后迅速地弹了起来，没有亮灯和一点回应。

“它到不像是坏了。”冉求转头看刚进门的戚寻。

“嗯，它的回弹系统还在，但就是不亮，我觉得它更像是被人为阻断了。”

冉求听着，按下倒数第二个键。“我猜是这样。”

电梯的悬浮板开始缓缓往下沉，发出与边缘的钢板摩擦的声音。

“防止住客误入一些被他们藏起来的地方。倒推着来看，如果组织实验室的入口就是这里，那么那个乱码发出的信息就有可能是楼层或者房间号。但实验室很明显在地下，所以它不可能表示的是二楼，没那么简单。”

“可酒店没有地下层。”戚寻指着一张贴在电梯内壁上的酒店纵截面图。

“按键上是没有。但不代表它真的没有。这电梯的外形一看就有些年头，不像是建酒店时装的，到像是之前就一直就在这的。空间站建设初期的东西，有地下层不奇怪。”冉求口中慢慢说着，眼眸垂下来来着门缝里一闪而过的光，感受着电梯的下降。

戚寻站在他旁边，瞄了眼墙壁上的示数再看向冉求。“那他们是怎么下去的？酒店里的电梯只能下到一楼，到不了负一层，消防楼梯也是，到一楼就封死了，每个都这样。”

冉求开始把手指向唇上抬起来，沉下眉思考。“……我更倾向于他们是坐电梯下去的。z昨天上电梯的时候我发现这电梯下下面并没有被封死。”

冉求瞄了一眼墙上的按钮。“数字也都被剔除了。”

“我想设计这个电梯的人不至于蠢到以为这样就能让人找不到下去的楼层。”戚寻把手搭在墙上摇摇晃晃的把手上。

“肯定，又不是弱智。”

“那酒店就是想混淆视听了，这些空白的按键下藏着其他东西。”戚寻歪头笑着，目光留在冉求身上。

电梯一卡一顿地逐渐停下，人流的吵闹声从将要打开的电梯门外溢进来。

戚寻和冉求停下，狐疑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声音。那凹凸不平的门向两旁移动，露出了一片昏暗的贴了山茶花墙纸的墙。

两人一起抬头看了看外面与设想中不同的角落，都愣了一下。

酒店大堂独有的尘土和香水的味道瞬间溢过来，电梯背后的吧台传来叮铃当啷调酒的声音。

戚寻笑一下，跟着冉求信步走出去，“这儿是一楼。”戚寻四处望望。

“嗯，我刚才按的是‘二楼’的键。那按键的数目和其他电梯一样，却多出个键来。”冉求转身看了看那个老式的电梯，注意到电梯门右侧的两个按钮。

墙上的上行按键普普通通地用一个正三角表示，下行按键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

“这里也不该有两个按键。”冉求指了指那两个嵌在墙体里的按钮。

戚寻走过去。“嗯，一楼的电梯只管上行就行了，下面那个空的是怎么都用不上的，除非，它真的有地下层。”

说着，他按下那个空白的按键，电梯门照常哐当哐当地打开。“这个按钮连了电路。”

冉求听罢沉着脸径直走进电梯，点起墙上的按键。

“空白的……”他抬头看了眼跟着走进，撑在门口的戚寻。“在保证按键总数不变的情况下，这酒店不可能多出一层来。”

“嗯。”戚寻放开手走进来，电梯门又自动关上。“是楼层错位。也就是说这间酒店根本就没有43层，而是42层。我们所住的楼层并不是31楼，而是30，所谓的31楼其实包含了一个空的按键。如果这样推断，猜测就和所有的事实对得上。”

“他们费这么大周章，为的就是藏起这个空的按键，那就看看它下面藏得东西是不是和我们想的一样。按你的说法，这个按键链接了电路，说明它在电梯里是有运行程序的。但想要启用它，我们需要得到某种权限或找到相应的机关。”

冉求在窄小的电梯里踱步，脚底传来深不见底的回音。忽然，他注意到电梯顶端的一个极小的白炽灯。冉求疑惑着思考了几秒，又看回空白的电梯按钮。“那盏白炽灯，我们下来的时候是熄灭的吗？”

戚寻闻言抬头。“是。看亮度，这应该不是个照明灯。是提示灯。我们应该已经触发什么机关了。”

冉求看那盏不显眼的灯，又低头沉思了一会。“……比如电梯外那个空白的按钮。”说着冉求尝试按下了“一楼”下面那个空白的按钮。

霎时间，电梯里的灯开始闪烁，右上角的显示屏熄灭，陷入了一片短暂的黑暗。

冉求猛得抓住了戚寻的袖子。灯忽地一亮，他又松开。

电梯墙上的43个按键从上至下按顺序亮着0至42的数字，间或着一闪一闪。

“看来这些按键是通电显示的。数字变了，顺序也变了。”冉求抬起头，上方的屏幕已经黑屏了。“上面的屏幕熄了，右上角那个……是芯片的标识。”

戚寻抬头看了看。“打上了叉，意思是我们体内没有芯片吗？”

“哼，应该是了。酒店的电梯一般都会靠读取住户的订房信息为他开放一楼以上楼层的按钮权限。而组织的人体内都没有芯片，这个标志应该是说明我们已经得到电梯下行的权限了。”

“既然这样，门外的那个空白按键就是启动按钮。”戚寻尝试按下电梯的开门键，但那凹凹凸凸的电梯门已经被锁得死死的。

于是戚寻绕有趣味地一笑。“看来这系统只留了两条路给我们。要不找到方法下去，要不在这里被锁死，时间久了下面的人自然会察觉。”

冉求靠在电梯围了一圈的扶手上，双手交叉看着前面被印照出来的变形了的人影。“我猜下去的方法要在这些按键里找。”

他淡然地说，像是早知道了一样。

戚寻则弯着他的眼睛，一副“你请说”的模样。

冉求简单瞄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伸缩式的显示屏，两手向外拉开。显示屏上堆着“02”这两个字符的各种生成信息。

冉求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显示屏，沉思片刻。

这一路出现得最多的就是空白的按钮和“坏掉的”按键，加上酒店刻意隐瞒地下层的事实，这些已经足以证明这里是实验室出入口了。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把这些和乱码给的提示联系起来。但那个乱码的身份不明，他们两个的行动轨迹也无法通过芯片被勘察，那个乱码怎么笃定他能通过这两个数字联想到实验室的入口，或者说他该怎么理解这个提示给的信息……

“我没猜错的话，乱码给的信息用在这里是一个数学游戏。‘一楼’下面的那个按键不像其他空白按键一样可以到达相应楼层，是完全意义上的‘空白’。换个角度说，就是如果想让电梯有移动，那按键上的数学就必须是正数或是负数，不移动的，就是零。就像外面的按钮一样。”冉求和戚寻面对面轻靠在电梯两侧。“当电梯里的零没有和外面的按钮对应时，这个零是不发挥作用的。所以，想要下到地下层，只能走一楼，让这两个按键对应上，并获得操控的权限。”

冉求反手指了指身后的按键。“下行程序启动后，这里的按键亮起，从上往下排列正数，相当于下行。”

冉求身后的一排排按键发着蓝光，位于最上面的是亮着“1”的按钮。

“但那个乱码给的信息是02。‘2’指的不会是地下二层，那里是总部循环系统不能作实验室用。”

“你怎么确定那乱码给的就是这里的提示词？”戚寻插进话来，拿出口袋里的诺基亚，咔嗒咔嗒按下几个按键，上面的数码字体浮现出上次冉求收到的信息记录。

“因为有提示，他给的定位就是这间酒店。”他笃定道。

听罢，戚寻开始回忆前几天打开的所有信息，沉默片刻后飞速按下诺基亚的键盘，把乱码发的信息的属性栏打了开来，接着把密密麻麻显示着字符属性的手机递给冉求，歪了下脑袋。

“对，这是一个空间站的坐标，标注的就是这间酒店。他给02这两个数字进行了重命名以传递更多信息。我想发件人跟你推测的一样，发送信息的格式有限，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冉求看了眼戚寻抬手给自己看的绿色屏幕，继续道。

“那个乱码早就提示我们总部的入口在哪里了，只不过我们一开始没有把那串字符和空间站里的地理坐标联系到一起。”冉求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戚寻。“不过照这么看，他在空间站肯定有接头人，并且，他通过接头人知道了很多我的信息，也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然，不了解我的人不会随意把坐标作为信息传递出去，还是这么偏僻的坐标。”冉求说罢有意无意地瞟向了戚寻。

“看来你被人盯上了。”戚寻感受到目光笑了笑。“不过幸好，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什么动作。”

冉求回过眸，继续去看那些按钮，淡淡地说。“最好是。”

电梯里，戚寻垂着眼睛站着，看着面前双手交叉思考的人，沉默下来。

可不一会儿，戚寻又凑上去。“如果遵循你刚才说的游戏规则，那在每一层楼不会导致移动的按键，也就是当前楼层对应的按键，都可以代表零。”他指着那个最上面的按钮道。“那么一楼的‘0’键就是‘1’。”

冉求轻轻回头，斜着眼睛，修长的眼型让他看起来有些轻蔑。“对，所以现在的电梯按钮也相当于是错位了。”

“嗯哼。”戚寻哼了一声，抬手按下“二楼”的按键。那个亮着方块拼凑成的数字的按键凹陷下去，被固定在了电梯的金属板里面，点亮了围绕在它四周的灯圈。“这么推算的话，写着2的那个按键才代表负一层。”

话罢，43个按键上的数学同时熄灭，一排排电梯按键开始像游戏键盘一样有规律地闪烁，直至右上角的电梯屏幕亮起了0至9的四排数字。

“又是密码吗？”冉求退后一步，审视起那几个简单的数字来。“拆了它？”

“你就这么看我的吗？”戚寻云淡风轻地笑了下，信步走到按键旁，抬着眼睛看着那个密码屏。不一会儿，他注意到密码屏角落里的一行数字。“其实不需要把它拆了，这个密码我们之前就见过的。”

“什么意思？”冉求靠上了冰凉的电梯，侧脸看着戚寻，细腻的头发倒映在模糊的电梯金属板上。

戚寻开始在密码屏上轻点。“之前我们在那间废弃的工厂里不是找到过一个密码屏吗？这个电梯的运作方式跟它很相似，运用了光电路板。”

戚寻按到一半转过来。“就是按键旁的那些灯，那其实是光电路板显示出来的电流。这种电路板的错误率为零而且寿命极长，所以很多安全系统都会用到它。但它有一个弊端，就是他的程序不可修改，导致它的设计生产难度很大。所以大多数光电路板都是自主研发的，而且每个密码对应的电路板都有它的编号。这个电梯的其中一个编号就是0286，和那天在工厂里看到的密码屏一样。”

戚寻转回头按下最后一个键。“这种密码锁的内部结构有点像一个拥有很多出口的迷宫，但是所有路都是融合在一起的，前面的数字错误会导致后面的通路烧坏，所以它的密码在设计生产的时候就固定了，这么一长串的密码，组织估计没有精力再研究另一种密码的排布方式。”

2020328，右上角屏幕突然熄灭。

扭曲的电梯在瞬间开始晃动，墙上的按钮闪烁几下后数尽熄灭，围在电梯顶端的照明灯也跟着暗下来。

冉求和戚寻扶上了金属壁上摇摇欲坠的把手，目视前方，跌进一片黑暗。

电梯外，满是山茶花的墙若有若无地颤动了一下，来来往往匆忙的旅客无暇注意这些，推着箱子喧闹，从未经过这里。

电梯外墙显示屏上的正三角忽地熄灭，亮起了倒三角，接着传出叮地一声。

而正背对电梯擦拭着酒杯的调酒师顿了一下手，瞥向了身后的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