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宙 第10章 第 10 章

翌日，时针刚好指到十，叮咚作响的闹钟准时把冉求叫醒了。冉求倦懒地揉着散乱的头发起身，早晨的太阳不似正午那般热烈，温柔地落在雪白的棉被上，又爬上冉求棕色的头发，让人又萌生了倦意。屋内开着空调，半透明的纱帘，牛油果绿的布艺沙发，一切都很干爽。

冉求平静地望了望窗外微微探向窗内贴在玻璃上的几枝绿意，又倒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痴睡了几秒才起身，一脸嫌弃地拿起床边椅子上的白衬衣和牛仔裤向浴室走去。

这套衣服他已经穿了两天了，一直没有空换洗。经过昨天的奋战，这套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无法再穿了。

本还想洗一下凑合穿的冉求看了眼洗手盆里的破布，叹了口气，只好叫了客房服务。

今早冉求和戚寻两人连夜把马飞的遗体送去了分局进行化验，由于天色过晚，他们只好又倒回原来的那间酒店休息。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冉求掩着门拿上刚让服务员帮忙买的一套衣服换上便利索地出了门。

冉求踏着已被沙尘磨花了的白色运动鞋，一条米色休闲布艺直筒裤修饰着他修长的双腿，身上套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被啃半了的月球。

冉求慢慢点着黑檀木的扶手下了旋转楼梯，见到楼下大堂里坐着，不，摊着一个人。

看来今早有另一位先生也叫了客房服务。

戚寻撑着牛皮纸般颜色的欧式沙发打盹，身上穿着与冉求一样的衣服，前面多出来的一节被他塞进原来的黑色裤子里。

“十点二十七，这么早。你才睡了四个多小时，不再睡一会？”

戚寻听到有人走下来，轻轻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重新合上。

楼梯处的人半天没有回答，脚步声渐渐走近，最后停在戚寻面前。

戚寻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个穿着和他同款T恤的人，头顶上巨大的欧式水晶灯让他随意散在肩上的头发又淡了一层。

“……你”戚寻眯着眼抬了抬手想要说些什么，但立马被打断了。

“客房服务买的。”冉求随即道。

“哦～”戚寻也不继续问下去。“那这位服务员很会提高工作效率。”

冉求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看戚寻慢慢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哈欠。

“你昨晚就睡这？”冉求瞟了一样这个老式沙发上的褶皱。

“不是，今早在附近逛了一圈，刚坐下补觉。”戚寻伸手按了按鼻梁，片刻后突然勾起了嘴角，又道：“关心我？”

冉求看他一如既往地喜欢在嘴上占便宜，毫不给面子。漫不经心地绕过他随性伸出来的腿，边走边说。“不是，就是怕你今天下午死在监控室，我无法交差。”

“行吧，就当你是在变相地关心我。”

“……”

冉求坐在紧致的皮革上，无聊地刷起荧幕。

——5:25am

【梁洛:冉求，Eric手术做完了，先睡，明天联系你。】

凌晨三点的信息，现在梁洛估计还没醒。

“走吧，去一趟医院。”冉求说着关掉荧幕起身。

“不吃早饭先吗？”重新睡下的戚寻睁开一只眼。

“你很饿？”

“到也不是很饿。”

“那再说。”

两人随即起身，到前台刷芯片退房。冉求的车停在了宙地交界处，所以只能出门叫了一辆车。

来到医院，在护士的指引下两人终于穿过各种阁门来到了住院部。冉求生活在A-1城，少有机会到A-5城，因而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很熟悉。而戚寻则只是徘徊在珍惜物种自然保护区和老头住的老城间，这种布满摄像头的地方他是决不会来的。不过现在不太一样，有这层“许年”的皮作保护，偶尔体验一下阳光下的生活也不错。

戚寻哼着曲子跟在冉求身后，和住院部的一群愁眉不展的人们格格不入。

“你好，请问Eric的房间在那里？”冉求走到住院部的前台问那几位穿着淡粉色护士服的人，点开荧幕显示了自己的工作牌。

那几位护士顿时停止了闲话家常，都打量起面前这位面孔清冷的男人，时不时还往后面无所事事的人身上瞄。

最近的护士犹豫几秒开了口。“哦哦，总部的检察员是吧，你稍等，我帮你查一下。”说着小跑绕过大理石台面走到电脑前开始敲打键盘。

“谢谢。”冉求低声道了句，依旧无表情地在原地等候。

身后的戚寻四处张望，绕到了他侧面。

冉求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交易，于是说道。“今天找机会把那个账号查了。”

戚寻听罢歪了下脑袋。“不行，查初始信息要用到很多设备，这里没有。”说完戚寻便自顾自撑在一旁的窗户上逗鸟。

“啊，查到了。他在604号房，嗯……需要我带你们过去吗？”那名护士从椅子上站起来，客气地说。

“不用了。”冉求对她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哦，好。那……你们有问题再来问我们吧。”

“嗯。”

冉求走到窗前揪起探头往下望的戚寻进了电梯。

Eric的病房在楼上，两人走到一个镶着“604”字号的门前，敲下了门。

片刻后，屋内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了句请进。

冉求握上冰冷的门把手，轻轻扭动推开了门。病房还算大，所有物品都有序地摆放并遵循着蓝白的配色，这会让病人有所放松。两张床并排摆在右边，一眼望去就看见了窗边Eric金色的头发，他靠在被撑起来的床上，身上穿着淡蓝色的条纹病服，默默看着进来的人。

角落里，纱帘飘荡，梁洛还顶着太阳趴在床上睡觉。

近门的位置坐着一位方脸的老人，他头发里交杂着些许白色，但看上去却显得硬朗。他挺着腰板，正咧着牙向两人问好。

冉求点头示意，慢慢走近Eric的病床。

空气安静几秒。

哗——纱帘被吹起。

“啊，这两位也是你的同事吧？”那老人家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嗯。”考虑到老人家不会听英文，Eric没有多说话，只是一两个字应着。

老人家是个老烟枪，平时抽烟抽多了，嗓子里总带着沙哑。他像是有说不完的话，Eric也不胜其烦，就这般应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冉求见Eric没事，想要倒回分局调查监控，但梁洛还睡着，冉求也不好独自行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

结果，Eric率先拍了一下梁洛的脑袋。梁洛迷迷糊糊地抬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锁紧眉头揉了揉脑袋，睁眼看见了满屋子的人。

“？”梁洛还没睡醒，一头的问号。

“wake up.”Eric平淡地说。

“啥？”梁洛愣愣地缓了一下，盯着冉求和戚寻的衣服。“……冉求，你们的衣服……”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冉求率先打断他，打开荧幕。“我打算下午到分局查看一下芯片移动记录，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要走一下程序。”说完，他把目光投向梁洛。

梁洛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缘由，慌忙站起来，粗略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哦哦哦，马上，Eric，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Fine.”

“那就行，我先跟冉求他们去，一会叫小飞过来照顾你。”

“Emm.”

说罢，梁洛就小跑跟上了前面两人。

为了营造更舒适的生活环境，空间站安装了温度调节系统，三十左右的温度相比于大陆是十分凉快的。烈阳挂在树梢头，七月的天很热，空气似被阳光照得融化了一般荡漾在空中。

三人随意在外面的小铺子吃了点东西便迅速赶回了分局，梁洛先跟着法医去查看了马飞和金世华的尸体，心里打算把高达之调出来继续审审看。

“情况怎么样？”梁洛下到地下一层的解剖室，在门口带好了手套和口罩，边走边打量着这个一片白净的地方。

玻璃房里的解刨台上摆放着两具尸体，一个盖着白布，另一个则面朝下正被一个全副武装的法医牵着蛋白质缝合线缝着脖颈。

“差不多了，那个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那个名法医开口，柔和而又低沉的声音中倾露出一些疲惫。

为了确保尸检的准确性，她一接到解剖工作便到达了分局，连续工作了快四个小时。

她轻微地抬头，下巴指向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梁洛走近它，轻轻掀开轻飘飘的白色，看到了金世华紧闭双眸的脸。

另一边法医完成了收尾工作，将白布盖上，收拾起了各种手术刀和医用钳。

梁洛走过去，习惯性伸出手。“你好，星际总部搜查部部长，梁洛。”

法医手上的蓝色胶质手套没摘，停下手中的事示意了一下梁洛，道：“你好，A-5城搜查分局主法医，李珊珊。马飞的尸检报告还要等待系统审核，我先跟你简单说一下吧”

梁洛点头，跟在李珊珊身后。

“先是金世华的尸体，你刚才翻阅报告时可能也看到了，致命伤是脑部的枪伤，子弹冲破了大脑前叶的神经，造成了脑死亡。”

她看着梁洛顿了顿。“不过，我还血检里查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克里斯芬洛病毒。这是一种弱传染性病毒，在空间站不多见，是因ST214年太平洋世界海底核中心的核爆炸而扩撒的一种深海变异病毒。它通过血液传染寄生在人类的骨髓和血细胞上，病理有点类似白血病，但它会阻碍血红蛋白的形成并吸收血细胞养分，从而切断氧气的运输。”

李珊珊走到操作台前继续说，台上的不锈钢盘里放着一枚子弹。“他体内的病毒处于半休眠状态，而且含量极少，证明他不久之前使用过有效抑制的药物。这种病毒比较特殊，目前还未能研制出完全治疗的药物，大多病人只能通过注射或口服格林lambda药剂压制病毒的扩张，暂时使它处于半休眠状态以达到降低病毒相对含量的效果。由于防控的及时，这种病毒在核电站周围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并没有波及到全球乃至空间站，所以空间站对它的报道不多。而对应的格林lambda药剂因为需求量极少也是不在空间站出售的，需要通过特殊渠道去订购。”

“这个子弹上，”李珊珊用镊子夹起一个约五厘米长的铜色子弹，子弹上还残留着血迹。“残留着抑制克里斯芬洛病毒的格林lambda药剂。是从马飞体内取出来的。”

梁洛：“什么意思？他们把药涂在了子弹上？”

李珊珊：“是，这种药剂的副作用就是会在刚注射的3小时内干扰血检结果，一般的血检是无法检测到这种病毒的，需要通过针对克里斯芬洛病毒的血液检查和电子显微镜的观察才能确定。这种病毒不多见，一般尸检都不会特别进行这项检查。”

梁洛：“就是说，组织特意在子弹上涂了药剂，以让他们体内的病毒暂时无法显现，从而隐藏这条线索。”

李珊珊：“可以这么说。两人的致命伤都不会立刻切断血液循环，只不过可能是子弹上的药剂量不够或者是他们的血液循环效率下降过快，以至于到受害人真正死亡还前未能彻底隐藏病毒。”

“哦……”梁洛若有所思。

李珊珊看着梁洛陷入一阵思考，走到马飞的尸体旁继续讲道：“这颗子弹是从他头骨和脖颈的连接处取出来的，子弹打穿了呼吸道，引起死亡。”

“药物吸收的速率因人而异，部分脑神经死亡后，脑干还会主导身体系统运作一定的时间，心脏会继续跳动达到运输药剂的效果，这也许就是他们不打穿他们脑干的原因。”

梁洛点了点头，继续跟着李珊珊继续研究起来。

而这时，监控室里冉求正撑在铺着玻璃板的桌上查看着昨夜宙地交界处的芯片移动记录。

监控室里有点暗，成排的显示器和荧幕发出的荧光幽幽地照亮了半个监控室，在黑色的桌椅上打出一片光影。荧幕上遍布白色的圆点，它们混乱地穿梭在交界处的平面图上，时而还堆在一起无法辨认，像失了信号的老旧天线电视的雪花屏一样不停地闪动。

冉求放大了当晚的发射台和交界处的后门，因为时间太晚，显示的圆点不是很多，零零星星地散落在荧幕上。冉求锁定了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过的芯片代码，荧幕上瞬时弹出了一排芯片信息。

“他们着陆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一，按这个时间点推算他们到后门的时间应该在十二点左右。”冉求把显示出来的芯片进行了筛选，荧幕上的芯片信息瞬间又减少了大半。

“打开他们的信息栏，检查个人信息漏洞。”冉求目不斜视的吩咐道。

“是。”坐在两边的搜查员在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敲起了感应键盘，双手飞快敲着桌面，每敲一下，显示出来的按键就随手指闪烁。

巨大的荧幕上顿时向外弹出十三个大小不一的荧幕，交错地悬浮在一起。搜查员们的手很快，信息栏不断滑动转换，切换不同语言文字的内容。

冉求步于一片蓝白色的荧幕之间，专注地看着所有信息，时不时用手将挡在前面的荧幕拨走。

戚寻走在一旁，他先是绕到搜查员们的工作荧幕上瞄了两眼，见他们都忙于工作，又跟上冉求看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荧幕。“你觉得有多大的概率能够查出来？”

冉求：“不到百分之一，他们不至于傻到带着芯片还敢在全方位的监控下肆意妄为。”

戚寻：“那你还花一个下午在这里查记录？”

冉求：“可能性低不代表不值得查。并且，这也是报案该走的流程，如果说芯片记录有一定的线索，总部监控的权限可能没那么容易批下来。要是没有查到，那这对我们调取总部视频监控反而是有利的。”

戚寻：“哦。”

信息一遍遍地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个搜查员各负责三到四个芯片调取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各项信息，检查它的合理性，判断其是否是伪造的身份信息。

“报告，未出现异常。”

“报告，无异常。”

空中的荧幕一个个像盖章一般被打上绿色的通过记号，分针转过半圈，整个监控室终于被清一色的绿所覆盖。

“报告，全部检查完毕，信息点没有漏洞，初步判断为普通居民。”负责监控室的搜查员巡过手下的人员荧幕，走到冉求边上，字正腔圆地说。

冉求本在盯着环绕在身边的荧幕思考，听见耳畔响起的声音才转过头去，对着那位五官端正的搜查员点了一下头，道：“好，剩下的可能要麻烦你们分局调些人去访问核实一下，具体的梁洛会和你们局长联系，你们把结果统计一下上报吧。”

“好。”那搜查员微笑着点头，有点习惯性地原地转身下去给部员分配工作。

“我们先走吧。”冉求拍拍正拿监控室系统玩着扫雷的戚寻。“你在干嘛？一会监控室出了什么故障，你就等着被通缉吧。”

监控室的荧幕比一般的大得多，扫雷游戏上的数字差点盖住戚寻半张脸，游戏被冉求关掉时，见面上还显示着“时间：1:48 剩余个数：7/100”

“哎！我快赢了。”被关了游戏，戚寻埋怨道。

冉求懒得理他，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他的影子逐渐融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然后打在了门口照进的白色上。

“梁洛去看了尸体，发现点东西。去看一下，一会儿审人用得到。”

戚寻只好跟着冉求出了门。

梁洛把两人直接叫到了审讯室的玻璃隔间里，空空如也的审讯室中，高达之已经沉默地坐在那了。不过这次的他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冷静，眼里空空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白色，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听不懂英文，小飞，你先去审，我要和冉求讨论点事情。”梁洛看向坐在一旁发呆的男孩。

那男孩二十出头的样子，很白净，脖子上的碎发有点长了，零散地落在雪白的脖子上。他的五官都很柔和，没什么棱角，但还是从轮廓上透出一丝经军事训练后干练。男孩规矩地穿着一身制服，领口的每个钮扣都被整齐地扣上了，乍一看更像是课堂上发呆的高中生。

男孩从思绪里回过神来，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声就拿起桌上的审讯记录本，抓起旁边一个看热闹的搜查员连拖带拽地进了审讯室。

梁洛透过玻璃向里面观望，见两人都有模有样地开始问一些基本的问题，便伸手把监控器里的传音调小，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冉求。“刚才我去解刨室看了一下，这是尸检报告。”

冉求接过纸轻轻地翻阅，原先一进门便挑了把椅子坐的戚寻也骑着他的旋转悬浮椅飘了过来。

“他们两人的死因和我们设想的一样，一个是大脑重伤一个是气管炸裂。不过还在他们体内查到了别的东西”梁洛伸手指了一下报告上的一行字。“克里斯洛芬病毒的休眠体。我跟法医了解了一下，这个病毒是从大陆带上来的，不属于空间站的常见病毒，目前还没有能够彻底治疗的药物，只有抑制药品。”

冉求将拿尸检报告的手抬高，仔细地研究起来。“为什么会有大陆的病毒？”

是的，今天又没戚寻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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