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69章 十五.1 新的转机

梁进发妈妈心口堵着一把燥燥的干柴，等着一个火捻子让自己痛痛快快爆发喷射。撒泼打滚，谩骂诅咒，那种爽快浸到她的血液里，隔段时间不闹腾就觉得身上粘粘稠稠地不爽。可现在越来越文明了，越来越法制了，让她的制胜之道渐渐少了市场。

想当年，农村里能撒泼打闹就没人敢惹，她的泼辣并不出众。后来找了男人跟着进城打工，租个铺头，卖些小零碎，她也学得客客气气，男人也悉悉缩缩不敢惹事，只有城管隔三差五来收费，名目多了，终于惹到她发毛，大展神威闹腾了几回。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得得不要命的。遇到不要命的贱女人，城管也怕吃亏，绕道进行城市管理。周围小铺的小老板还崇拜上了老梁家的女人，以为她是除暴安良的妇女代表。老梁家的于是萌生了“代表”大家的心思，心思还没发育完整，小铺主人死活不再租给她，她从安安稳稳的小老板娘变成走街串巷的流动小贩，至于商铺主人不租给她跟城管有没关系，她的脑子没往那上绕。

从那以后，日子越过越粗糙，男人的工钱也是半年没见到，越不给拖欠得越多，越不敢走人。男人安慰他说，顶头老板是渭城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不会欠工钱不发。一拖二拖，儿子读到初中了，接过来不久遇到政府解决民工子女读书的问题，赶早不如赶巧，儿子竟然进了一所好学校。夫妻二人突然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梁妈妈的脾气渐渐压到肝胆脾里。儿子读了初三，更不能随便骂人，她在学着笨笨拙拙地做好人。如果儿子像书上写的那样金榜题名，她往后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收敛的日子让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捉襟见肘的日子又让她忍着一肚子气，总是看哪哪不顺，又找不到理由狠狠发泄一场。

儿子转学的事像火炭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咽不下。她觉得上当受骗了，可是文明人的骗不叫骗，只能叫“上当”。她似乎是“上当”了，可这个“当”又是自己找下的，怎么办？

她很想让陈老师帮她分析一下，可看到陈老师笑咪咪地又很惭愧。她从不把脸面当成金贵的东西，可有儿子这一层，得罪老师就是跟儿子过不去，这么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但是，让别人生出惭愧自卑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都要打翻在地狠狠踏上几脚。

她是农村人，她太知道了。女人太漂亮就是错，就得弄臭她；男人太有钱了也是错，就得分给大伙；儿女太聪明俊俏了也不行，就得打他骂她他欺负他……枪打出头鸟，人踩地中龙。大伙儿一起受穷，一起吃苦，一起丑怪刁钻，日子就太平了……

她在这种“太平”里长大，习惯了这种太平，但让她从这种太平生活中脱离，过上“出头鸟”的生活，她也乐呵，梦中都要笑醒。

怎么办？她怕了陈老师，弟弟又是坏怂，男人在医院里，没人可以帮她出主意。

那就想想怎样找钱的事。

不能再找陈老师要钱，她男人又是个狠人，包工头又不肯付医药费……梁妈妈的脑子突然闪过一道光。

太好了！怎么早没想到！没钱是吧？那就找有钱的人要！

反正就应该他给。他的工地，他请的包工头，包工头不负责，不找你找谁？说什么渭城首富，不拿出医药费，我不要脸，也丢你一回人。

舍得一身剐，还旋不下二两肉？哼！

一身本领终于可以大展神威了……

裘江的手机里突然跳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他担心自己眼花，闭下眼又睁开。没错，正是他的前老板敏慧。裘江又停顿几秒，迅速按下接听键。

不出意外，二人先是寒喧问候，敏慧快人快语，立刻直入主题，问高振海跟他联系了吗？裘江说没有。敏慧犹豫一下，问：“可以见面聊吗？”

“当然可以。”

出问题了，裘江想。心里隐隐约约有点高兴。

怎么现在才出问题？又有点小遗憾。

敏慧是裘江曾经的上司，裘江跟着她干得风生水起时，突然闹翻，才下到镇上跟李仲水开了间不大不小的事务所，而高振海是当年的同事，比他年长几岁，人也更老练，更热情，骨子里和敏慧一样，都是强势的人。裘江当年正在历练，懂得适时进退，相当于二人之间的润滑剂。

裘江对二人都非常敬重，私下却以为高振海更好亲近，像大哥一般指导呵护自己，然而几年职场风雨历练下来，感觉慢慢变了。突然收到敏慧的电话，如同突然收到多年失散的大姐的音信，情感一点点唤醒，不知不觉有种美得冒泡的感觉。

自己走后，敏、高二人是怎样合作的，当时的他只觉得二人是虎狼配熊豹，强中加强，强上强，挂掉电话后，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敏、高二人，绝不可能和睦相处。他甚至产生一种感觉，当年的离开，明面上看是敏慧赶他走，背后未必没有高振海的手笔。

那时还是年轻气盛，只听词语明面上的意思，不会品味词语背后的含义，像电影电视中没有头脑的愣头青一样。个中真相，还要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剥开。

离开“敏达事务所”后，创业并不容易。合伙人李仲水个性率真，有点大大咧咧，又有点小冲动，为人不坏，心机不深，老婆孩子排第一，事业第二。这点比裘江好，却也不好。裘江有野心，藏匿在他粗犷硬朗的外表下。

想着跟敏慧的约会，裘江脸上不知不觉带出笑容，去找李仲水时还没消下去。李仲水看他一脸的春风得意，眉心一皱说：“怎么？没搞定？又被套住了？”

“套住什么了？我又不炒股，套什么？”

裘江翻一眼仲水，坐到茶台前，等着他给自己斟茶。事务所里都喝咖啡，只有李仲水喝茶。他家里有一片茶山，常带朋友客户去山上玩，自己也天天喝家里的茶，说是“知根知叶”，安全可口。

一杯茶下肚，裘江突然意识到仲水话里的意思。

他怎么知道自己准备和蒋纹纹分手？自己从没跟任何人讲过，难道在脸上写出来了不成？正纠结着怎样问李仲水，开门见山直接问，还是委婉表达，探一下他的意思。还没想定，门突然开了，黎昌盛直接推门进来，人还没进来，话已经进了门：“蒋纹纹又……”

脚踏进来后才看到裘江正在李主任对面坐着，话一下咽回去半句。

“怎么了？又怎么了？”裘江脸上没有变色，声音先轻后重，升高了小半拍。

“裘……主任，好。没什么，我是想说，蒋小……助理回来了，李主任委托我办的事……可不可以还给她……去做。”

黎昌盛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明显招供是在糊弄裘江。

“啊——是的是的，我前两天听说蒋助理不打算做了，有几个业务不能停，我叫阿盛跟一下。既然蒋助理没走，自然还归她做。”

李仲水打完哈哈，示意黎昌盛走人，自己低眉泡茶，再继茶时，立刻转移了话题。

裘江有点恼火，又有点沮丧。很明显，同事们在背后有议论他，而且都不是好话。

他先是愤怒，然后心虚，渐渐理直气壮起来。

我们是真感情，那些庸俗无聊的人怎么能理解？

还是早些安排和敏慧大姐见面的事吧，也许会有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