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301章 五十.4 回旋镖

裘江没时间安抚蒋纹纹。他赶回律所接待华瑞制药厂的副总经理华岳。他及时按掉电话，却未按掉华岳亲自拜访的心意。

半个月没见，华岳更显雍容华贵，银盘似的圆脸，黑白分明的眼睛，让她全身笼罩着慈爱温柔。裘江有点惊讶，身心莫名放松下来。

华岳起身，主动伸出手。裘江有点意外。老熟人，这又何必。华岳的手绵软暖和，包着他僵冷的手指，他的心竟然跳了一下，立刻松开手。华岳有点尴尬，脸上微微泛出红晕。

“华氏中药堂”与“华瑞制药厂”的并购顺利完成，华岳凭借个人能力和简国栋的支持进入公司高层，目前主管新药的开发和新市场的开拓，她特意来请裘江担任公司法律顾问，顺便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简国栋建议她请敏慧，华岳低眉不语，简国栋问她想请谁。华岳知道他对裘江有成见，还是说出裘江的名字。

简国栋很生气。那个对感情不负责的家伙！白瞎了陈老师这么好的女人。这个华岳，怎么也鬼迷心窍！

顿顿拐杖，让她自己看着办。四十来岁的女人要发昏，讲道理能拦得住？天要下雨，女要想汉，随她去吧。

裘江很高兴。华岳公事公办谈完业务，立刻进入生活环节，靠近裘江坐下，说起儿子在班主任李老师的帮助下取得巨大进步，人也懂事了，为表达感谢之情，准备请老师们吃顿饭，送点谢礼，要求他一同出席。

裘江哈哈一笑，表示自己不去，老师们才能聊得痛快。没等华岳进一步提出邀请，电话响了，竟然是陈芷汀！裘江真是“龙心大悦”，什么气色不好，看着有病，统统抛之脑后，满脸笑纹地对华岳说，“老婆查岗，你先坐坐。”华岳亮晶晶的眼睛定在他的脸上，说去看看敏慧，起身走了。

陈芷汀今天开小车上班，穿了半高跟皮靴和毛衫裙，从车里出来时，看见小跑进校门的荣耀。

荣耀收起大长腿，等着她袅袅婷婷走近。

“陈老师，你也开车啦？还是开车方便，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荣耀的笑容有点不一般。

“是啊。老公淘汰的旧车，开着代步吧。”陈芷汀以为他会像张剑正岳晓明那样夸她几句，没想到是这事，理顺头发和围巾，上弯嘴角，补了一个微笑。

“你老公真行！随随便便就有两台车，看我们老百姓，一台车就要卯足力气才挣回来！”荣耀很想赞美陈老师穿搭越来越有品味，可现在对他而言，私家车才是重点。

陈芷汀想到荣耀近期总是灰头土脸地赶着点进办公室，直接问道：“荣老师你有事嘛？”

荣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得到学校一位中层女领导的青眼，外出学习时建立越超工作情谊的感情，恰好老婆在同学会中遇到暗恋自己的高中同学，激情出轨，琢磨怎样长期相守时，他那边闹出事，正好借机提出离婚。

荣耀理亏，承诺净身出户，签下离婚协议才发现老婆也出轨了。同样是出轨，他认为自己比老婆干净。他跟女上司在工作中合作愉快，他是被召唤者，他委曲啊。

约谈不过去，工作态度有问题；约床不上去，男人资质有问题。

可是她呢，纯粹就是奔着男人有钱去的。暗恋对象若是打工人，她会继续保持白月光的身段？

因为作风问题，荣耀被学校以“交流”之名踢出去，按理应该下到镇上中学，但他运气不错，东正中学缺物理老师，招聘要等半年后。名校有择师优先权，把他要过去顶缺。

进入初三，上班比公鸡早，下班比母鸡迟，迟到早退属于重大责任事故。荣耀想在东正树立完美形象，留下代步车成为必选题。离婚协议已经签好，怎么要呢？

陈芷汀不知如何评价荣耀的事。一台车比老婆孩子都重要。可是换个角度，荣耀补了几年课才攒下买车首付，还在按揭中，也的确是个事。裘江能挣钱，自己昨天才换下摩托车。陈芷汀想到裘江带她看过的新楼盘，因为离学校远，她的兴趣不大，他就不再提了。如果有车……

把裘江的电话给他，让他自己去请教怎么办。

一节课后，荣耀红光满面地过来谢她。

裘江告诉他，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之前签字的协议没有法律效应，有效的协议须当面签字按手印，有□□公章。有异议可以当面提出，再次协商，直到双方达成共识。

“不是电视演得那样，签字无悔，立即生效。那是做戏。”

荣耀差点跳起来。对于要车，裘江的建议是无限加码，步步退让，最后达成目标。

“专业就是专业啊。问题一定要交给专业人事去做，比如……”

比如什么，他又住了嘴。岳晓明、张剑正难得听一回他的高论，他却戛然而止。

“对于这份离婚协议二位还有异议吗？”办事员面无表情地询问二人。

“有有！”荣耀赶紧回答，“我们都有过错，但我知错就改，她却一错到底，我要求平分家庭财产。”

“言而无信，无耻！”

“你不无耻？”荣耀胸有成竹地反问。

“商议好了再来，不要在这里吵。”办事员把资料递出去，喊下一个。

荣耀一反净身出户的高尚，要孩子抚养权，要平分存款，要车要房。

“平分家产你就抚养女儿，我不管。”

“可以。女儿给我。”荣耀胸有成竹。

“不行！女儿必须给我！我不要你的抚养费了。”

“不行！你至少得给我车子和一半存款。”荣耀后退第一步。

“存款你一分都别想，这是你背叛家庭的代价！”

“好像你没有一样。你不是找了有钱的男同学嘛，还差那点钱？”

“差不差钱关你屁事！想要家产，门都没有。”

“不同意行啊，不离了！”

荣耀抬腿就走，妻子挡住他的去路，荣耀一把推开：“车子是我交首付，是我供按揭，车子给我！存款我要三分之一！不同意我现在就走。” 荣耀后退第二步。

“车子可以给你，存款一分都不行！”

“不给分钱我就不给抚养费，你还得让我见女儿。” 荣耀后退第三步。

“…………好吧。”

这就成了？荣耀差点忍不住笑。不仅要回车，还取消了抚养费，还能每周见女儿，悲剧变成小欢喜。

陈芷汀阴下脸。裘江果然有手段，三十六计七十二般变化，游刃有余啊。荣耀看出陈老师不高兴，拍拍胸脯做保证：“陈老师你放心，女儿我肯定负责到底。只要她妈愿意，我随时可以承担抚养义务。”

陈芷汀想提醒他，不给女儿抚养费，等于留下尾巴让前妻揪着诋毁谩骂，女儿也可能不再认他。犹豫片刻没有说，荣耀也张张嘴，有话没有说，陈芷汀立刻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荣耀讪讪扯动嘴角。离婚的痛像回旋镖，此刻才击中心脏，想到女儿，他的眼中慢慢泛起水光。

陈芷汀从荣耀的离婚想到自己，想到裘江可能运用的招数，心口沉闷，脚步也拖沓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天空，一场关于逼“离”的风雨正在推进，很快就要扑打到她的脸上。

敏慧送走华岳，跟裘江谈起“华瑞制药厂”的委托业务，对裘江点点头。

“华瑞并购了几间药厂，你要辛苦了。”又说，“华岳欣赏你是好事，不过……”敏慧不说了。如果简国栋的担心是真的，裘江会明白。

华岳老公虽然不成器，但毕竟还没离婚，如果搞出事让老公抓到把柄，这婚就不好离了。

华岳好不容易挺过父亲和兄弟去世的难关，婚姻又是一重关，尚未摆平，再踏入感情漩涡，后半生就难了。

裘江轻描淡写地说：“我跟华总没你熟，不过她儿子的老师是我老婆的同事，在孩子教育上帮了大忙，她是出于感激吧。”

“这样啊？那就好！孩子的教育是第一位的。”敏慧哈哈大笑，一甩齐肩短发，眼睛上挑，看向裘江。“当妈的上心就对了，我还以为她上心的是……啊？呵呵……”

裘江看懂她的提醒。敏慧明白他看懂了自己的提醒。

裘江心中有点火。真是有病！好像我不嫌事多！

不过，裘江对华岳的感觉也有点敲边鼓。华岳看他的眼神太清澈太明亮，这是打开心灵窗户，要交心的节奏啊！

想到“蒹葭苍苍，在水一方”，老婆大人溯流远去，自己找她还是“道阻且长”，哪有工夫接华岳的招？与华岳建立超越男女情爱的友情，就挺好鸭。

不能突破底线啊！破了底的铁桶，留不住水；过了界的男女，办不成事。

裘江警告自己跟华岳要坚守友情的堡垒，坚决不能越界。

电话响了。裘江放下弯弯绕绕，点击接听。

“什么？车丢了？没有啊。谁报的警？”

完了。裘江高大的身躯微微颤动，彰显英气的眉峰紧紧锁起。还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脑海就开始回旋隐藏已久的词——

完了！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