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297章 五十 .2 落土为王

蒋纹纹知道最佳时机已经失去，脸上紧绷的肌肉松驰下坠，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裘江默默观察蒋纹纹脸上的风云变幻。

蒋纹纹注意到了，克制着不看他。我作，我演，我不尴尬，又能怎？

她强行转换赛道，垂下满脸乱发，挡住几秒钟前狰狞的面孔，把疯狂换成逼上梁山的愤怒，过渡到欲哭无泪的委屈，一套演完，她才撩起脸侧汗湿的卷发，从招娣手中抽过手机，摆动腰肢，独自下楼了。

招娣惊诧于她突然之间委曲巴拉的表情，裘江惊诧于她袅娜下楼的姿态。这种摇曳的风姿，在她特别高兴或者愤怒时放纵自我才会出现。

威森虚心请教路标，路标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长年打拳，知道哪里最痛。不用揍他，找到一个痛点，让他持续痛下去，普通人哪里顶得住。”

“这个肉货还行，挺能扛。开始被他挣开，弄出点动静，我怕外人听到，也怕你们进来。一旦打断，效果就打折了。”

路标边说边看向招娣。招娣看到老大一脸佩服，对路标露出笑脸，颇有刮目相看的欣喜。

“这以后，你得教哥两招。”威森更谦虚了。路标嘿嘿一笑，又翻眼看一眼招娣。威森看看他们两个，心想这小子五官不错，本事也大，虽然个头不高，配招娣也行，恰好互补嘛。

既然对招娣没那意思，给路标提供机会也未为不可，至于招娣能否喜欢上他，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是没那意思，想到招娣跟路标往后……威森心里还是很不得劲。他抓一把头发，撩向脑后，扭脸甩头，还是又酷又帅的威探长。

闵三强再看到路标就哆嗦，吞吞吐吐把事情交代出来。

几棵盗伐的大树，让他卖了一大笔钱，但那棵大银杏树的八百万还没拿到手，老板只交了一百万订金，说好树活了才支付余下的钱。

听说银杏树还可能要回来，敏慧两眼放光，立刻回到房间跟前夫联系。很快，跟他们一起出发找树的人中多了一名随行记者，记者要深度报道这次寻树经历。

敏慧很生气，跟前夫在电话里吵起来。她担心记者发现威森逼供闵三强的事，再说了，还有红豆杉和水曲柳等珍稀树种已经壮烈牺牲，换成钞票了。

前夫哈哈一笑，让她不用操心，说什么怎样说，记者清楚，你自己不要正义感暴棚瞎多嘴就成。

此行结束后，银杏树回到公园最醒目的坡上，回归家园的那天，植物园举行隆重的扎根仪式。

《失而复得，银杏王回归故土》。新闻头条最醒目的位置报道了寻树之事。城建局赵局 长很谦虚地承认，银杏王被盗让他寝食难安，深感愧对父老乡亲，亲自督导寻树小组摸排调查，终于从私人老板手中将被盗的树找了回来……

坏事变成好事，闵三强的罪责也因之减轻。威森警告他，偷盗国家珍稀林木一重罪，Q J妇女一重罪，两罪并罚……当然了，如果他肯合作，可以给他私了的机会……

闵三强看到蒋纹纹就害怕地缩成一团。威森担心蒋纹纹一脸没事的样子让闵三强发现他是虚张声势，特意安排裘江看好蒋纹纹，不得接近闵三强。裘江也跟着白操了一回心。蒋纹纹不仅不想看见闵三强，还怕他把两个人的交易抖落出来，再让裘江得知她的的确确被这头猪侵犯了……她窈窕淑女的形象会像画皮一样被扯掉。

于是这两人，你望见我躲开，我看见你缩头，任由威森将谎话进行到底。

闵三强答应谁都不攀咬，退回三百万——他只肯退这么多，银杏树的八百万没有拿到，收回成树的那天就将一百万订金还给了煤老板。他死死咬住其他的钱是自己赚的，再退就不活了，大家一起死。敏慧不敢逼得他太紧，追到五百万就算到顶了。身为律师，带着属下参与对自由公民的拘禁，一旦闹出去，律所都要受连累。

敏慧把退款数目告诉前夫，前夫竟然嫌多了，只让退三百万。退得太多会让大众起疑心，已经变成好事的坏事又要变回坏事了。

退回去的三百万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相关信息和报道。后来一个非主流刊物登了一篇散文，含蓄表达对新城区建设破坏生态环境、损伤美好回忆的不满。文中特别提到那几棵变成钞票的珍稀树种，刊发了作者在红豆杉下的照片。敏慧看着巍峨高大的红豆杉，心里出现割裂般的痛，感觉自己也成为伤害岁月老人的罪人……这是以后的事，活在当下的时候，可以忽略不计。

后续怎么办？敏慧很累，大伙儿也很累。寻树不是律师的活，退歀也不是侦探的事，支付完各方面应得费用后，敏慧建议用匿名方式把余下的钱以退休老干部和归乡华侨的名义捐给植物园。威森心说树都能卖，钱还不立即挥霍掉，准备提议干脆分掉，想想招娣崇拜的目光，遗憾又大度地表示听你们的。

敏慧又看看裘江。

关于退款去向的问题，敏慧召开的是三人会议。

裘江想到蒋纹纹。虽然她的动机似乎不纯，但闵三强是她钓出来的，无可置疑。给她多少钱合适，他心中没底，又不方便问。如果她还是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行美女，他可以做主；如果她受到闵三强的伤害，他可以替她要经济补偿；但如果她另有所图，岂是几万块钱能打住……

想想这几天她变幻莫测的形象，裘江犹豫了。

“要不这样吧，你单独算一组，给双份，毕竟是你的属下找出人来。至于怎么分配，你自己拿主意。这件事，在我们这算结束了。”

“敏主任，你自己呢？”威森问。

“本来就是我请你们来帮忙，现在不用我出钱，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回去的车上，一行人应该兴高采烈，却都沉默不语。计划开庆功宴，也因为有人怀着不可估测的鬼胎，道不同无法痛饮，干脆算了。

在大家快忘记此事的时候，新闻头条再次报道银杏树落土为“王”，向市民开放的仪式，头版头条是新任副市长赵洪为大树剪彩的照片。

敏慧在几天后收到赵副市长电话。领导语调松驰，似乎能看到语音那头居高临下的慈悲和不计前嫌的宽厚。领导让她跟儿子联系，他已经向儿子解释了以前对妈妈的误解，同时发来儿子的电话号码和学校地址。

敏慧有点反胃，更觉得这场交易有背良心，想到儿子，立刻打电话过去，竟然得到意外喜讯，儿子打算学法律，正打算找人咨询。

敏慧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亏是我的遗传！不亏我辛苦做一件与行业无关的事！

至于以后，因为此行动带来的蝴蝶效应，卷起的腥风血雨，她还看不到。

夜晚降临。敏慧晃动杯中酒，伫立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点异样想法倏忽进入脑海。她想到以后。

在这璀粲的灯光中，也会有一扇窗，印着自己和儿子的剪影。晕黄的灯光，伴随琐碎话语，亮在滚滚红尘之中……

她的脸上，蓦然滚下温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