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196章 三七.1 各有几分难

人人都夸陈老师越来越漂亮了，眉清眼亮，五官线条清晰婉约，衣品越来越高档，走路都带着高雅的小风。只有张剑正看出她清亮的眼瞳是经过热泪擦拭的。

漂亮的外壳可以填补心中的寂寞。

张剑正心中忐忑。幽默老辣的嘴巴，不知为何拴了门栓。说笑吧像是幸灾乐祸，安慰吧有点虚伪矫情，真诚吧又不太好意思。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他希望自己还有年少的冲动，直接约陈芷汀出外聊天，保证做到蓝颜知己的本份。他还不知道有个新词叫男闺蜜，可以用来形容男女超越男女关系的友情，他只想用廉价的倾诉方式，让陈芷汀的脸上再现弯月般的笑容。

张剑正没想到，他偷偷观察的陈芷汀，也在默默关注着他。

在陈芷汀的眼中，张剑正也在慢慢变化。

首先晚修时不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了，至于喝三吆四叫人吃饭喝啤酒，更不提了。下班挤公交回家吃饭，吃完再挤公交回校上晚修。有乘车卡，来回两块钱。如果在外面小餐馆吃碗面，大碗的兰州拉面也得十来块钱，羊肉泡馍就不提了。能省十块是十块。以前一个月要有一两次和几个麻友喝点小酒推两盘麻将，慢慢也省了，回家看歌舞升平的新闻。

工作忙呀。

怎么就把张剑正这样的老油条制住了呢？陈芷汀想不明白。

治住张剑正的不是神仙妙法，是强制戒烟的行为改造。

张剑正蔫蔫地提不起精神。有点小娱乐就得戒烟，不戒烟就得挤公交回家吃饭。左膀右臂，砍哪条都是痛苦。

生活需要仪式感，真是对的。虽然教书工作忙，但一想到这周忙完了，约几个朋友喝点小酒，打两圈麻将，顺便骂骂老婆，损损领导，诅咒缺德老板，期待未来更好；孩子差不离就夸夸，差太远就发些牢骚，顺几句对女人的议论，三四个小时过去，倒完垃圾，清空烦恼，晚8点出门，12点回家，老婆虽气，还没到抄家伙封门的程度，明天再陪陪孩子，做几样拿手菜，顺手把小家收拾干净。

男人嘛，就差不离了。

生活嘛，钱够用就行。

**大麻烦多，不如小打小闹天天快乐，乐着乐着，生命到了尽头。老天收人，看你精神气是否饱满，又不看你有多少财富多大官威，甚至有可能财富越多官威越大冤孽越深惩戒越酷。

青虫不知地下有啥，钻进呢里变成蛹；虫蛹不知树林有啥，挂在树上化成蝶；蝴蝶不知天上有啥，飞在空中美翩跹。那才真是:

人间欠债人间还，带入轮回遭天谴。

生来啥命要认清，逆天改命难上难。

是蜜蜂别羡慕蝴蝶，是蝴蝶别羡慕小鸟，是小鸟别羡慕凤凰，各有各的几分好，也有各自几分难。

张剑正当了老师，既认命，也认怂，熬着辛苦，也自得其乐。学生听话，成绩良好，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平安退休，颐养天年。如此这般，每天看到合作愉快的小伙伴坐在一丈之内，给你给她给自己创造点小快乐，就是完美人生。

可是，天意如明月，总要有圆缺。圆满人生并非人力所能逮。

他以为要求低微，快乐就能长久，一不留心，缺失了几百块钱，剪掉了快乐的小翅膀，让他不能阶段性地放飞自我。小小烦恼不伤身体，很伤心情。

“你们备课小组是不是前段时间有笔小小的外快？怎么处理的？”

陈芷汀愣了一下，不知他说什么。

“就是你们订的那个名著什么的，好像有几百闷收是嘛？”

陈芷汀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前些日子还是奋袖出臂的清风道士，仗剑还没走天涯，不对，剑都没拔出，就地回归俗世庸人，蝇营狗苟了。

陈芷汀眨了几下眼，呼叫转移成功。心想自己又天真了，清风道士也得吃饭，这问题，正是求布施的节奏。

“个人没有收。放在组长那做活动经费，外出听课学习后一起吃个中餐。主要是回学校吃饭赶不上，饭堂留饭多是冷的，为下午有课的老师考虑。”

张剑正对她的解释没有兴趣，听她说个人没拿，悻悻走开。陈芷汀想，可能他们要订资料，找前车之辙。好在大家都没拿，传出去也不怕。陈芷汀觉得自己带了个好头，心里很高兴。她忘记了自己其实用掉了一百块。也就是说，拿一点儿。

她心里想的都是张剑正的事。听办公室里老师说，他父母在乡下的地被征了，当年领土地补偿金的时候问儿子，要不要跟大家一起拖一拖，会涨钱的，张剑正训斥了老人家：

□□要地，说征是跟你客气，别拿自己当地主看。想当年的土地之主，要么吃了花生米，要么挨了大棒槌，赶上过渡期，悄摸收钱就行啦，不是穷山恶水，别背刁民的帽子！

于是他父母成为第一批和平转换土地使用权的好农民。到了他这，想买间两室一厅的商品房，钱不够。张剑正做为长子，老父母差点应该主动垫上，可是垫不上，虽说才十几万，对老师而言，也算一笔巨款，于是办理了按揭，恰恰将他的零用钱用掉。老婆说了，不从他那省就得从女儿那省。

男人要做儿子，更要做父亲，只能亏自己。本来他课外带了两三个学生，可以解决部分按揭款，没想到杨洋搞出事，学校放风要彻查老师下班时间补课的事，怕有后患，自觉停了。

听桔子说，杨洋准备走人，去省城一家贵族学校，已经在看学校附近的民房，准备租下一间，不回家时自己住，周末时办个小型补习班。桔子问张剑正，如果愿意去小杨说她可以做介绍。校长说了，只要中考所代班级在全年级排前三名，大开绿色通道，直接来人上班。

小杨太过了。这也是张剑正不愿意跟杨洋去民办学校的原因之一。什么钱都敢收，什么人都敢交，跟家长搞暧昧的事也干得出来。虽然张剑正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但学生家长不能碰，这点底线他守得牢。这不是教师不教师的，这是起码的“行规”。医生宰病人，警察放小偷，都属于错误；下药动刀取人性命，给嘿社会做保护伞一起抢钱，就是犯罪！着实不应该。

张剑正班上那个叫桥海明的学生也是单亲家庭，妈妈因为孩子的事多次麻烦张剑正，说得多了，渐渐聊开，发现挺投缘。海明妈妈不是很漂亮，但很会收拾自己，风姿绰约，如蒙蒙细雨中袅娜的杨柳。这样的女人单身过，真是天理不容。

韩敬权和罗汉偶然在家长会上见到海明妈妈，被她袅娜的身姿吸引，唧唧呶呶好几天，艳羡张剑正有眼福，打听张剑正多久见一次海明妈妈谈海明的进步或者退步，张剑正很严肃地训斥了二位，“以猥琐男之心揣□□之腹”，很大方地恭送一个送别词曰“滚”，两位红着脸讪讪退场。

没几天陈芷汀话里有话地对他说：“海明同学怎么啦？没见你约谈家长，怎么海明妈妈在跟韩老师谈孩子的问题？孩子有问题应该找谁，她不知道吗？”

张剑正吓一跳，以为韩敬权涩胆包天背着他联系学生家长，打电话一问，原来是海明妈妈给每个老师都打了电话，有老师格外热情，有老师公事公办，韩敬权属于格外热情之一，也是唯一，于是海明妈妈到校看望孩子之后，又去见了格外热情的韩老师。

张剑正打算再约海明妈妈聊聊。孩子有问题，找班主任就可以了，找副科老师没有用，还有反作用。但这话要等机会合适才能说。

目前机会不合适。因为跟老婆斗，他暂时性地得了“厌女病”，看见女人就心烦。当然，也有例外。他想跟“例外”找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互诉衷肠，又担心“例外”的正统思想在时代潮流冲击下依然固若金汤，于是他的眼底，在寻找机会的同时，渐渐蕴含了莫名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