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186章 三五.6 故事变事故

校医不给病情定性岂不正好？我认为是肠胃不适，就按闹肚子批假，当妈的带到医院确诊，告诉我诊断结果可以，不告诉我更好，相安无事，岂不更妙？

想到向主任，准备送走小美妈妈就去他那里喝杯茶。

张剑正跟领导的关系一向不近不远，难得遇到能聊到一起的上司，也不排除借此机会建立超越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想到跟向主任推杯换盏的一幕，张剑正脸上的笑意像三岁孩童撅起的小嘴嘴，就要吹出五彩缤纷、光亮轻盈的泡泡。

提前享受的快乐，提前消费的钞票，提前庆祝的胜利……再也不会出现了。

当下没有发生的事，没有出现的人，没有展开的场景，如果提前想像悲剧的结局并想好退路，可以称之以未雨绸缪，而提前设想喜剧的结局并陶醉其中往往称之为梦幻泡影。上天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你在想像中得到了，?就认为已经发生，原本应该落到你头上的苦果子或者甜果子就去了别处。命运之笔轻轻一划，以当下为起点继续上演属于你的故事。富贵者依然富贵，穷光蛋依然受穷。

张剑正眼前飘浮的彩色泡泡，遭遇现实的针尖，吱吱叫着熄灭了。

一错脚的工夫，故事反转成了事故。

“谢谢谢谢！辛苦啦！”

校医对张剑正让她摸脉的建议气愤不已，脸上浮起深秋的阴霾，张剑正就当没看见，一定要在家长面前扮演温和谦恭的角色。

带着李小美和小美妈妈离开校医室时，可以转腚就走，偏要多此一举地致谢并礼貌告辞。

一个“谢谢”一秒钟，张剑正浪费了三秒钟的时间。

提前三秒走出校医室，离开老师三四米后，李小美撩开细长腿撒丫子就跑。张剑正还没收回谦恭的笑意，一句“我——草！”硬生生憋回尾音，然后眼睁睁看着李小美风一样从眼前刮了出去。

虽然不服老，但不服也得服！十五六岁的女孩哪里是他能追上的。

“保安！保安关门！”

张剑正只跑了十几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扯住校道边刚刚下体育课的刘恺，直直指向学校大门。不愧是优秀学生，反应就是超常。刘恺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4班下体育课，3班上体育课。张剑正自己班的体育尖子生——号称“速跑王”的男生就在刘恺前一个身位，左眼看看体委秦云岭，右眼扫瞄前面跑的李小美，看到刘恺撒腿就跑还在问：

“老师，找保安什么事？我去……”

“滚！拦住——李——小美！”

“迅跑王”才反应过来。一个小窜高，转身带起步，跟着李小美刚刚消失的背影追了上去。为了跟刘恺拼速度，“迅跑王”在保安没有及时关上大门前缩短了与李小美的距离。李小美绕过保安的拦截，刀片一样斜穿过正要合拢的铁闸门，跑上了街。“迅跑王”像风一样紧紧追在后面，用力一撑，即将合拢的闸门被撑住，一个翻身跳了出去。

风驰电掣般跑出去两个学生，保安吓得脸色苍白，腿一软跌倒在地。

李小美跑上大街，放慢速度，准备选定方向继续跑，“迅跑王”已经贴身逼近，一把扯住衣服。

李小美大吃一惊。看清楚人正要开口大骂，保安同刘恺追了过来，把李小美团团围住。拉拉扯扯之间，张剑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勉强赶到：

“李——小美——李……”

张剑正感觉自己要被这帮衰仔玩死了。

李小美不看老师，不理保安，指着“迅跑王”骂：“好你个臭小子，敢对我耍流 氓，信不信姐修理你。”

“没所谓啊，我就欠修理，大姐你怎么修理我？早些让小弟知道乐呵乐呵。”

刘恺一下笑起来。笑起来的刘恺清俊爽朗，跟李小美的浑不吝是完全不同的画风。

张剑正刚喘上一口气，让“迅跑王”堵了回去，按着肚子直不起腰：敢情这些貌似勤奋向上朝气蓬勃的小子全都是嘻哈王，贫嘴犯贱不比他差！

“笑屁呀你！小心恺仔，老姐要上……”

“住嘴！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要把老师气死嘛！”

这才四五百米，张剑正已经喘得跟老牛差不多了。看着张老师青白的脸色、发红的眼睛，李小美终于消停了，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斜杵在路牙子上。

死猪怎么啦？老师的工作重点就是烫死猪、扶烂泥、雕朽木！

张剑正扭头看向校门。在他感觉用乌龟的速度也应该挪出校门的时候，小美妈妈终于出现了。看到李小美被困，她脸上浮现不加掩饰的失望，对保安和老师还算客气，对两位奋勇当先的学生——张剑正觉得她手中若有电棒之类的凶器，一定狠狠怼过去：

追追追！有本事追回来自己留下！还得老娘带回去！！

张剑正知道，他非得请向主任喝一壶了。向主任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他没当一回事，还小人得志般畅想美好的明天。庸俗啊——眼前的事故立刻打了他的老脸。这四百米的距离若不是正好遇到两个跑得快的男生，真会大祸临头。

天天跟岳晓明叭啦叭啦，一付知识分子的睿智清高样，一点小彩头摆到眼前，还没织成缎子呢，就想着飘旗子！

张剑正的热汗冷下去，冷汗滚滚来。

陈芷汀发现刘恺不在教室，顺着他跑的路线找出来，正遇到往回走的刘恺。不等她发问，刘恺扭头看向后面的张老师。陈芷汀不再询问，让他跑步回教室上课。

等到张剑正走到跟前，想他会告诉自己怎么回事，陪着走了一段路，张剑正却什么都没说，拐向行政楼时才说了句：“谢谢啊陈老师，谢谢你班上的刘恺。”

陈芷汀没有看到小美妈妈带着女儿冲向校长室大闹，而张剑正在这之前也堵好了防洪大堤上的裂痕，应该庆祝的事，怎么不见他脸上有得意之色？

陈芷汀在校道默默走了十几分钟，又默默回办公室。

李小美刚走了两天，张剑正还没敢跟小美妈妈联系，学校突然召开教工大会，通报重大问题。

初三老师最迟进入会场。张剑正刚叫了几个学生出来辅导，李红英打电话让他快点去会议三室开会，在职教师一个不能少，有课的改上自习。

张剑正心里骂声娘，让学生回教室，匆匆走向会议室，边走边打开手机，看到向南海主任发来一条短信。正要点开看，荣耀跟在后面说，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一说人命张剑正就哆嗦。敢情向主任把他出卖了？没必要呀？学校巴不得老师启发家长悄悄解决，还拿出来说事，嫌麻烦不够大？

几个快步进入会议室，果真看到向主任远远地跟他对眼神。

还对暗号呢！两个半老男人能对出什么意味深长来？不理他，且坐下。

重新点开短信。记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会被别的学校抓住把柄，拖我们下水。

张剑正放了心。

一颗老心脏还没放稳当，毛校开始讲话。张剑正听着，一会热血沸腾，一会如坠冰窟，一会百舌搅动，一会钢牙紧闭。胸中似有百猫抓挠，面上却是古水无波。

向主任微微侧转身子，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