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120章 二五.5 往事只能如烟

裘江突然回来了。没人知道高振海儿子的一跳，把他吓得几天几夜没睡好。

闭上眼睛就看见真真站在楼顶，小小的身板在凛烈的寒风中像纸片一样。他喊真真、真真，薄纸片转过来，是一个像陈芷汀又不是陈芷汀的女人……他又在噩梦中醒来。

他想回家看看。

蒋纹纹听说高振海的儿子跳楼跟裘江太太有一点关系，脸上要笑烂了一般，咬牙切齿地遏制住怒放的笑脸，假惺惺地问：“怎么回事啊？你太太，那个老师，招惹男同事也就罢了，怎么激得小孩子不想活了，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如果那样，你尽量别招惹她，也不要再回去了……”

裘江看着她一脸的真诚和关切，不想招惹她，冷冷地说：“跟她没关系。她只是临时代几天课。高律不追问，就是证明。”

“可是……”蒋纹纹想说出更有杀伤力的话，可的确不了解详细情况，只好遗憾地住了嘴。她小心盯着车钥匙，盯着裘江，不让他有机会单独接听老婆的电话，更不能让他偷偷溜回家。

裘江无法跟陈芷汀单独通话，干脆把手机关掉，用另一个手机办公。这个手机的号码陈芷汀不知道。

裘江见过一个客户后，借了李仲水的车，回了家。

“为什么他儿子的包里有一张你改的试卷？”

“黄老师请假，我代两天课，正好监考，然后那孩子就拿试卷来给我改，我就顺手……”

“代课就一定要改试卷吗？”

“不是。可以不改，就是顺手。那孩子来找我……”

“如果你不顺手一改，他儿子没有语文成绩，等着自己的语文老师回来才能改卷，也许几天过后，他就……”

裘江不说了。陈芷汀脸色惨白。

裘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他立刻不往下说了，但陈芷汀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杀人诛心。陈芷汀的痛苦不是自己顺手改了试卷，让凌凛放心一跳，而是裘江竟然能讲出那种话来。他是一点儿都没有关心她的感受。他只想着打击她，打痛她。何仇何怨，让他冷酷至此。

她想到季婉然。当年一起吃饭时，惊叹于她的优雅和美丽，羡慕他们夫妻的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哪里想得到，几年时间，因为男人的无情，她自己的执迷，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身为女人，变得尖酸刻薄；身为母亲，变得冷漠势利。儿子这一跳，固然有父亲的不尽责，但……

她没有办法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岂不是成为像裘江一样的人？

同样陷入纠结苦恼中的，还有一个张剑正。

季婉然是他的初中同学。在不懂得爱情的日子里，小张剑正用尽心力写了一封情书，表达对班花婉然的仰慕之情，斗胆约她看电影。情窦初开的小季婉然为表现自己的骄傲，同意他的约会，在他痴痴等在电影院门口时，她嘻嘻一笑，把信和约会公开了。被耍的张剑正成为同学笑料，为找回面子，张剑正在哭丧着脸不要去上学时忽然转了性。反正已经没脸了，那就不要了呗。

十几岁的张剑正已经具备了成年后的某些品质，敢于承认并嘲笑自己的失败，于是他摇身一变，成为敢于追求季婉然的第一人，季婉然回复他电影院见面的条子成为铁证。张剑正胜利后季婉然转了学，因为后来的传说越来越不像话，不仅季婉然去了电影院，而且还发生了更刺激的故事。张剑正知道传言变味后想道歉，却再也没有见到季婉然。

两人相遇后不久，张剑正发起同学会，在酒桌上郑重道歉。季婉然夸张地笑了。

“往事如烟！——不！往事并不如烟，故事从今天开始，OK？！”

张剑正有点适应不了。发起的同学会是为了与当年的初恋划上句号。他不想开始。娶了漂亮老婆，不想再惹漂亮同学，但欠别人一份情，帮着教育孩子没有问题。

凌凛被带到张老师家进行英语拓展，张剑正发现这孩子更需要心理辅导，想起岳晓明。介绍给岳老师之前跟女同学讲得明明白白。

“我这个同事很优秀的，在他那补习要收费。你让凌凛过去，重点也别补课，做个心理疏导。我看这孩子过于在乎成绩，就他的智力，放松一点会更好。以后走上社会，学习和做人，都不能少……”

季婉然黑了脸。张老师不放弃，又约她吃饭，慢慢开导，终于情之所至，冰雪融化，季婉然答应送儿子去岳老师处。

岳晓明补了几节课不见问学费的事，告之张剑正，张剑正又约婉然见面，婉然焕然一新地赴约，没想到只为几百块钱学费。

“什么意思？以为我给不起！几百块钱也好意思开口，你那同事是不是有病？”

“怎么说话的婉然？我也是老师！介绍他给你是为了凌凛好。心理辅导不是人人能做的，你若到医院去，医生也是按钟点收费，何况老师还要补课……”

张剑正不小心踩了雷。季婉然最忌讳别人提医院看病的事。那次冲动的结果是，医生、弟弟和围观的病人，都认为她有病。

高振海伤害她也就罢了，这些人也跟着做帮凶！她恨不能扫平这个世界，把所有的恶俗统统赶到垃圾堆里。没人知道她的辛苦。为了维持体面的生活，她在背后咬紧牙关过日子，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美人就不缺钱花吗？不缺钱的美人是要放下身段的。她不仅要让儿子成为人中龙凤，还要给儿子树立完美母亲的形象，用洁身自好打脸前夫的诬陷。她能管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自己的身，总是不由自主地跑到对她有好感的男人面前，侃侃而谈，只为了倾诉。讲得畅快了，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幸福。

“张剑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跟你见面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我拒绝了就到处诽谤我，你就是个小人！当年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永远都是！——”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频道转换也有一两个台过渡，怎么一下跳转到血腥恐怖暴力拆迁片？

张剑正落荒而逃。自己封了三百元钱给岳晓明，说是家长给的，以后不补了，孩子心理问题不需要老师解决，会请专门医生。岳晓明嘀咕说他比医生管用，知道症结在哪里，但这孩子妈是不是有点问题？

张剑正才知道季婉然听儿子回来说岳老师人不错，想继续跟他聊，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于是提了一袋水果去老师家。岳晓明老婆接待的，走后在岳晓明面前狠狠数落了她一顿，断言若不是我在，这个女家长不知什么用意。

岳晓明也觉得单亲妈妈冒然到男老师家里拜访不太好。以为是这个原因不补课了。张剑正无语，前前后后都是自己狼狈。他停止补英语推到岳晓明那还有一个原因，老婆知道他这次补课不收费，很不高兴，特别是婉然在家里一派自然熟的样子，张剑正怕婉然聊得熟了，将初中时自己追求她的事抖落出来，家庭内部矛盾会上升到原子弹级别。

初恋？追我的时候说我是你第一个意中人，也是永远的意中人，原来初中就开始追女生了，还被人耍了……还怎么过日子？

半年以后，事情发生了，这二位说什么？如果他们坚持给孩子做心理辅导，或者坚持给家长进行心理疏通……

人生永远没有如果。那就过去吧，再不提了。

往事如烟——

往事只能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