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青青坎上流 第108章 二三.4 胡思乱想

几年前她教过一个女生，女生家庭常年内战不断，导致她生无可恋，上吊自S，被发现救下来，送去医院，没大问题，父母没有留在家里安抚，直接送去学校，上自习时女生悄悄溜出去，从最高的教学楼直线下来。家长拉着值班老师赔命。尸检时发现脖子上有勒痕，查出跳L前曾经上吊，在女生书包里翻出病历，家长虽然心虚，并不因此妥协。商谈后判定值班老师渎职——自习时疏忽大意，没有及时发现女生从教室出去后没再进来，导致事故发生，应该赔偿二十W。值班女老师哭得死去活来。

“课间十分钟我抱着她嘛？她有问题贴脑门上了嘛？我发现她没及时回来，能把她从下落中退回教室嘛？我卖房子赔她Q，她也救不活，给她爸妈Q，凭什么？他们才是凶手！不惩罚还有奖了！他们害S女儿有奖，我全家怎么办？我下去陪她行不行？不赔Q，行不行？”

话糙理不糙。有关部门担心事态恶化，先行垫付。此垫付是否要还，没有官方认证。

李红英想到亲自经历过的这起意外，心里着实害怕。磕头的买卖都做了，还怕绕个圈嘛？

所以啊，学校要把学生圈养，责任在谁？

李红英压住内心的烦躁，让梁进发坐在摩托车后面，稳稳当当开到他家楼下。送佛送到西。跟着他上楼，看到他妈妈开门迎接他，才长出一口气。今天的事，算是安全了结。

梁进发妈妈看到级长在门外，立刻摆出要干仗的架式，及至看到儿子，才收起刀剑，直接拉进屋，“呯”地一声关上门。

李红英以为家长会跟她客气两句，然后再聊聊，说不定矛盾就化解了……这一声巨响，把她气得，连扎轮胎的事都忘了。

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娘老子搞敲诈，兔崽子就敢放轮胎气！诶，这种货色，谁挨着谁倒霉……

想到轮胎被扎过，又找车行去补，车行说必须换，否则……又走掉一百多块。一个月的晚修费打水漂了。

回家的路上，凉凉的秋风吹到脸上，却吹不去李红英心头的火。人人都在保护自己，这个陈芷汀，怎么就转不过这条筋呢！她隐约感到梁进发已是一脸死相，突然想起岳晓明有一回在办公室卖弄学问：

“这张桌子，当你准备烧掉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毁灭了，虽然它还以桌子的形态出现，但它的原子正在分裂，死亡已经降临到它的身上，只不过人类的进化不够，不能发觉它正在走向死亡的状态中……”

她当时就骂他胡咧咧：“那钱当你想花掉的时候就已经花掉了，你给我吧，反正月底钱都是花光啦。”

张剑正拍掌大笑，对她伸出大拇指。

岳晓明却不为所动，继续嘚嘚：“李级长，请你回想一个片断，你把涂了果酱的面包片递给小孙子，一不小心面包片滑脱了，是不是总是涂了果酱的那一面先着地？”

李红英认真回想了一下。是啊，总是这样！为什么？

岳晓明哈哈大笑，瞟了张剑正一眼，一挑眉毛，不说了。李红英过去拧他的嘴，陈芷汀也专注地等他继续，他才一撩头发，继续说：

“对于我们人类肤浅的理解而言，面包两面着地的机会是一半一半，但对于面包来说，涂了果酱的那一面已经改变了质量和重量，所以，有果酱的那一面总是先落地，因为附加了更有价值的东西而遭遇更彻底的毁灭。明白了嘛？”

噢——所有人都在进行恍然大悟的过渡时，岳晓明一甩并不飞扬的头发，深沉地说：“所以，我准备花的钱，您是拿不到手里啦，因为它正在下落的过程中。哈哈哈——”

不等听到的人跟着他一起笑，他又用更深沉的语调说：

“桌子的死亡过程，对于宇宙，只是一瞬间，对于我们人类，却是漫长的几天几年几十年——噢！马儿嘎得，我们身边有多少人，多少事，多少辉煌，正像涂了果酱的面包片一样下落。愚蠢的人啊，千万别以为一半一半啦，抓取太多非属性必需的东西……哈哈……那是必然的命运啦！你知道，你知道，你们心里很清楚，却还在欺骗自己，一半一半啦……”

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既然没有快乐，语言就无意义。听众撇撇嘴，各干各的一份事去了。

……

突然想起这个片断，李红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深刻理解了岳晓明的论调。

……

这个梁进发，也许，或者，正在……他的继续行走只是在等待一根火柴，嘶啦一声，点燃干枯的灵魂，然后才是…肉…体的毁灭……

她不敢想下去了。

要不，支持陈老师的建议，别转学了？都开始扎我的车了，万一再搞出更激烈的事……

啊呸！她对大脑中突然出现的异端邪说进行坚决清算。对待阶级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对待坏人坏事要像寒冬一样冷酷，对待异端邪说要像对待阶级敌人和坏人坏事一样，坚决清算，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疑！为了彻底驱除不祥预感，回归纯粹高尚的境界。她在脑海里寻找糖衣炮弹，美化包装。现在流行这样做。

打狗杀猫不是残忍，是杜绝危险隐患；存款丢失不是偷窃，是发现程序漏洞；不许补课不是干涉学习自由，是追求人人平等……好了。举起高尚的旗帜，心里就是暖洋洋，前途就是亮堂堂。

坏人坏得理直气壮，好人好得遍体鳞伤。

恶人恶得气壮山河，善人善得猫狗难活。

她哼起一支歌，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以免路上出事，晚上失眠。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梁进发进了门，妈妈的身体不适已经好了。自己好了就忘记了儿子的不好，紧张他是否受到委曲。

为什么级长送你回来？她们故意整治你？同学故意欺负你？……

梁进发听到妈妈用力关门的声响，才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已经站在家里，看到眼前面色比鬼好一点的妈妈，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没有没有没有——”

扔掉书包，冲进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狭小的房间里,立刻充满嘶哑怪异的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