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三十三岁未满那年。
我死在绝望过后希望再度被毁那年。
我叫孟英,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很普通的女人。
我的过去不好也不坏。
在某些人眼里,称不上苦难,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2005年,时代交替,金融动荡,不过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只是个普通的高考生,父母拼尽全力托举我成为了大学生。
对于未来的规划,坦白来讲我不知道。
爸爸说当老师好,妈妈附和,于是我填写志愿。
大学四年我在离家不远的省城上的,四年过后我顺利被分配到省城的中学做老师。
但爸爸说一个女孩子离家太远不合适,妈妈也说对。
于是我回了县城,继续做老师。
在离开之前的人生里,我不太喜欢数学。
泾渭分明的数字公式和边界感让我感到陌生,我从未在生活中感受过这种边界,自然学的也不算好。
不过勉强够用于教学。
这算是好事,毕竟人不能太聪明,勉强够用就好。
毕业那年我已经算是小县城的大龄剩女,父母紧锣密鼓地为我安排相亲,他们挑中了一个满意的男人。
于是我结婚。
对那个男人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更多的是关于他的拳头和醉酒后的污言秽语。
我记得他如海草一样挥洒汗水的头发;记得他面露眼白抽搐过后倒在我身上;记得破碎的酒瓶炸开脸颊的血花;记得腥臭和血气在我身上蔓延。
我觉察出这不对,可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在又一次淤痕遍布时,我回到家,向父母阐述一切。
爸爸却说男人都是这样,在外顶天立地,在内就会放松自我,他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故意。
妈妈说他道歉了,是个好男人。
父母爱我,不会害我,于是我信以为真,再次回家。
这次有些不一样,因为我在单元楼下捡到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或许是它太可怜,触动到我未曾窥见过的抛弃,所以我带它做治疗,带它回家。
它应该有个名字。
鬼使神差,我叫他乌龙茶。
爸爸总说乌龙茶这种东西根本算不了好茶。
嗯,我想他算不上一条好狗,所以也只能配这个名字。
乌龙茶的到来并没有改变我的家庭,男人也没有停止他的攻击。
我依旧求助,父母依旧劝诫。
我有些迷茫,为什么伤害被称为爱?
爱不应该保护我吗?
爸爸说我大逆不道,将我驱逐家门。
母亲出来劝我,说我太叛逆。
我想是的,是我太叛逆了。
父母怎么会害我呢?于是我回家。
男人出差了,乌龙茶也在慢慢长大,我很高兴这样的变化。
直到他回来,拳头再次落下,这一次小狗挡在我面前。
小狗的温热流淌在我怀里,我想,或许他们都不曾爱我。
只有小狗爱我。
他们说伤害是爱,可我会痛;小狗没有说话,可我会高兴。
爱产生的时候,我发现接受不了别人伤害我的宝贝。
我成为了父母口中的白眼狼,心里的伤痛却在小狗的怀抱里渐渐治愈。
痛苦促使我来到另一个城市,完全独立地生活。
这令我无措,因为一切都需要我自己做主。
可很快我就发现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成功在另一个城市独立起来,也为了更好地生活去看了医生。
我吃了药,我有了家,我有了爱。
数学的严谨和边界在我三十岁那年步入生活,我发现我喜欢这样接近符号的生活,我不再受伤了。
可我的小狗受伤了,在我三十三岁未满那年。
它不断嘶吼,想要排解痛苦,痛地失去理智,却阻止我的接近,不想让我受伤。
直到尸体冰凉,一点一点,剥夺那炎炎夏日中,唯一一点不过炽热,名为温暖的爱。
毛发的包围再也不能让我感到满足感。
曾经窝在我怀里撒娇的小狗,也再也无法展露笑颜,跌跌撞撞奔入我怀中。
我到底该怎样不难过?
我很难去描述那段时间的自己。
我想要为它报仇,至少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得到惩罚。
可没有。
那个警官张大嘴巴,我甚至能看见他牙齿上挂着的辣椒皮。
他说只是一条狗。
只是一条狗?
我歇斯底里地反驳,那怎么会只是一条狗?
它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希望,是我新生的开始啊。
乌龙茶承载了我所有的爱。
在我还不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我无法给予自己爱的时候。
甚至我没有爱,我是一个没有爱的人。
我分不清爱的好坏,也不明白所谓的人权和畜生。
但我的小狗有爱,它给予了我它所有的爱,让它的爱浇灌出一个拥有一点点爱的女人。
我很孤僻,我不讨人喜欢,可我的小狗永远爱我。
我看见生活在慢慢变好,我看见另一个名为“希望”的东西在心中发芽,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在那一刻,我回顾过去种种,才发现,我对自己的爱蒙上枷锁,我对小狗的爱埋上怯懦。
如果命运再次来临,这一次她不要逃避,她要为自己和爱将束缚住的罪恶划开。
——孟英自白——
孤独岛屿的死亡这个单元到这里就完结啦,下一章零点九就正式成立啦。
在开始聊这个单元之前,还有一些关于我创作的过程,不想看可以直接跳过
我不太想去聊这个单元故事里出现的人,又或者说我不太想去聊这些人的“好坏”。
人是复杂的,任何有意识的物体都是复杂的。
我也不太想去主观地表达我的观点。
因为我的观点很撕裂,当我提出一个观点时,在这个角度我得到了我认为完美的思考后,我会站在另一个角度再去说,并且是时时刻刻都在不断更迭的。
所以哪怕我现在表达了,之后再看文,我又产生强烈的思辨情绪。
对我来说,创作跟心理一样,表达的都是真实。
我不想去上价值,去讲社会去讲一切,对我来说,这样有点偏离我写作的初心了。
如果过于主观,那客观也会沦为主观。
我只想写好一个客观的故事,创造一些很复杂的人。
如果能看到很多读者的想法或者看完这个故事有什么样的感触,表达出来,对我来说那最好不过了。
我这个人有个特别不好的毛病,就是没办法平衡现实和写作。
写文的时候不管是哪个人物,写到关于那个人物的话,我就得在电脑桌前演一遍,反复调整语气。
孟英自白算是一气呵成的,我完全代入她去写的,写完后我两三天都还沉浸在那个情绪里,喘不过气来。
病房那一段我修了两遍,两遍都相当于重写。
每写一遍读一遍,我都得代入李圆,反复感受她当时的情绪,任然感觉表达不够精准。
在写作的时候情感投入太多,就导致我现实生活,或者一旦脱离故事,就会变得比较理性,相当于一种自我保护。
因为不想去承担情感太过厚重的痛苦,所以选择回避。
也可能有些本末倒置了,但至少我明确,写文过程中我拥有感受这个东西,而现实生活我极少拥有。
说到这里,我们就来聊聊关于乌龙茶和孟英的故事吧。
乌龙茶在现实生活中其实是有原型的。
也是一只金毛,名字里也带‘茶’,那我们就叫它茶茶吧。
茶茶是一只八个月的金毛犬,我刚认识它的时候才四个月大。
是在宠物聚会上认识的。
我的小狗跟我一样,性格比较安静,它刚到草坪的时候是茶茶过来主动嗅闻它,带着它一起玩。
一般来说,当一只小月龄的狗面对比自己大三倍的中大型犬会感到害怕,以此抗拒接触,但茶茶没有,所以我认为它很活泼。
那真的是一只很活泼的小狗,而且超级聪明听话。
后来因为我家小狗断断续续的生病,我又要忙申学校的一些事,都没怎么去过这个草坪了。
再听到茶茶的消息时,是它的主人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说茶茶死了。
是在自己家院子里被投毒死的,也是一块红烧肉,上面裹着诱食剂和毒粉。
等主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救不活了。
更让惋惜的是现实中,茶茶家还有一只小狗,它舔舐了当时红烧肉在的地面,舔到了残留的毒粉,也死亡了。
那是一只小型犬,所以哪怕摄入的量不多,危害也很大。
后面我还在相册里翻到了茶茶跟我家狗子一起玩的照片,跟我的亲友说过这件事。
真的很遗憾,它去世的时候才不到八个月,它的主人还打算在年底带它去川西旅游,可惜没完成。
文里的乌龙茶可能到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死”,但它跟主人在一起了,它不用再苦苦等待了。
而现实中,这样的伤痛带来的伤害是否还在弥留,我不知道。
再说说孟英。
创作孟英这个人物的时候,灵感启发其实是一个线索。
我在某天遛狗的时候突发奇想的,是24年3月9号的灵感了。
这个线索是“一个女子莫名死亡在家中,手掌和指间有茧,判断出家中有四十到五十斤的大狗,大狗失踪是重点。”
嗯,其实文里还删减了一条公安排查的线,这里有点偏离主线,而且对主线加成不大,就直接删除了。
孟英这个角色其实很复杂,但是又不那么复杂。
她的前半生算幸福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顺从了,或者说她从小在那个环境里长大,已经习惯了。
所以对于她来讲,可能前面是幸福的,如果没有遇到意外的话,或许她不太会去反抗,也就不会产生这个故事。
这个意外出现了,这个男人出现了。
在第一次被打后,她其实是有察觉到不对的。
但是一直向她灌输理念的父母说这是对的,她抓不住不对的感觉,只能顺从。
次数多了,不管哪怕父母再怎么说这是对的,她也会产生恐惧,从而造成认知失衡,那就是‘这样的爱,真的是爱吗?’
如果这样的爱让我感受不到爱,甚至让我感受到伤害,那这样的爱还是爱吗?
那父母的爱,又真的是好的爱吗?
这是她第一次有反抗的念头,她也这么做了。
乌龙茶的出现是一个巧合,因为细小所以被遗弃,刚好被孟英捡到。
如果是从前的孟英,或许她会直接把狗送到救助中心一类的,但是是在那个时候的,第一次“叛逆”的孟英捡到了乌龙茶。
捡狗、救狗、给狗取名叫乌龙茶,一个爸爸不认可的名字,就是她的第一次反抗。
当你的生命里出现一个例外,一个在那个所有人都在扭曲你的认知、打压你的需求、让你的前额叶一直处于过度压制杏仁核的情况下,诞生的意外。
它不会说话,但它不否定你,它支持你,它的行动告诉你什么是爱。
这个时候的孟英已经明白了这种爱不是爱,但她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是真正的爱自己。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抗争的是什么。
只能以乌龙茶来作理由去抗争,抗争成功了,她也陷入了相当急的一段低谷期。
在离开那个压抑的环境之后,一直处于连接很弱的杏仁核爆发了,它反过来压制住了前额叶,导致整个杏仁核处于极度动荡恐惧的阶段。
这个时候带走的乌龙茶就会成为安抚杏仁核,让其感到安全的物体。
它不仅仅是一只小狗,对于孟英来说,它是希望、是一切美好生活的基石,它甚至可以代表自己,也就是孟英本人。
那个一直被忽视需求的孟英。
所以她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乌龙茶的,包括社交,工作都是为了满足乌龙茶的需求。
同时她也在接受心理治疗。
老实说,如果乌龙茶不是在家里投毒死的,如果不是安绘拒绝了她的立案申请,或许她不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
我为什么强调在家这个点呢?
是因为这个家对于孟英来说是一个稳健的庇护所,当希望死在另一个新生的希望时,那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她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所以又回到我上面说的如果,但凡有一个如果不存在,都不会压垮她。
可惜没有如果。
李平因为对自身的不满发泄到动物身上,企图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安绘因为女儿产生护犊情节,从而对这一群体连坐。
说到最后,也只能用遗憾来形容。
我给她包括安绘、李平都写了人物小传。
但是因为剧情发展,安绘和李平的对手戏删减了很多,只现在这样寥寥带过。
还有关于孟英父母和丈夫这一部分,不可否认,确实有一些过于戏剧性的问题存在,但这个案子先成立(即孟英离开,为爱(乌龙茶)化鬼复仇),人设是大纲确定后慢慢撰写的。
可能按照孟英的家庭来说,父母并不会那样强烈地给予对立反应,在开始之初我犹豫过要不要这样写,在这个时候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一个人在认知完全稳固,且后援即使不认同也帮助她稳固认知的情况下,她的思想还会动摇吗?
对于我来说,答案是不会。
有了答案有了明确的过程,我就这样坚定创作出了孟英这个人物。
在初稿中,那些被我压抑的情感统统传递到了文章中,导致我都分不清我写的故事,到底是在传递我还是在表达故事本身?
因此我发现对我来说,当故事存在过度主观的情况下,是无法客观传递的。
所以我选择在二稿开始时,尽量剔除主观。
当然,一个创作者是无法写出与自身三观相悖的文章的,这点我非常明确。
所以如果要谈一个文章是否主观?其实我觉得有些谬论了。
我理解的主观是不是说教的,而是一个人物自然流露的三观,深埋于她的行为,她会说出的话。
我希望他们活过来,也更相信于他们存在被我感知,于是我“创造”出了他们。
当灵魂相似,自然也会同频共振。
这个问题在之后得到了解决方案。
我明确自己写作是为了什么,想创造的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上述提到的动荡性创伤和主我与客我,我以此为基石写了一篇还未完善的论文,不过这个涉及到我的现生专业,而且我这个年级暂时没办法系统学习到这一方面的高级课,很多部分都是我课外自学的,有一部分可能不太准确,就不过多赘述了。
这个单元我还写了一个寓言故事,但这个寓言可以映射很多故事,所以打算放到最后,跟其他案子的寓言一起放了。
谢谢你能看到这里,看完孟英的故事。
文章前期会比较慢热、主角团也不是完美的。
老实说我喜欢他们的弱点,因为优点产生相反的弱点,当被动产生意味着能拿回的主动性也更多!
所以即使挣扎过要不要改主角性格,我还是坚定选择不改。
下一章零点九就正式成立啦。
还会有更多的单元故事,希望我们可以有更多的交流!
我知道可能没有人看,但是想说就说嘛,就像这篇文的立意里写的,随心而动。
其实我的个人风格挺强烈的,不管是现生随笔思考,或者作话番外、平时说话差不多都是一个调调。
这个番外,我原来是没有想用很平淡的语气去讲述它的。
我不认为人一生应该很平静的概括,即使可能在他自己眼中,他的人生是普通的,但是在客观角度来看,我认为他的人生是充满浓烈色彩的,我看见了她。
不过,用一种非常浓烈的情感去写一个人的一生,还是以本人的视角,我觉得我笔力不太行。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就是人永远明确无法自己的一生有多么波澜壮阔,那些曾困囿的,会让人产生胆怯,害怕被看见,害怕自己所描述的自己所认为的痛苦被他人否定。
但我想,她不需要再被看见了。
因为她所遭受的都客观存在,她自己看见了,她做出了选择,我也看见了。
我的看见并不能影响她对自己的看法,我不能用一个旁观者和创造者的权利,强行赋予她,她本就存在的东西。
那些平静话语下不是释怀,是看见,看见了自己。
如果要说的话可能又要说好多,所以就停在这里吧,让她的故事停在这里。
下辈子孟英和乌龙茶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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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孟英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