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从一开始害怕,到现在焦虑,已经在房子里绕了十七圈。
李圆历史知识都快背完了,屋内还是那样空荡荡,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出现。
“嘀—嗒—嘀—嗒——”
时间流逝,沉闷敲打间,时针指向午夜十一点。
“梨圆,你说这鬼.....”
花花焦躁不安。
它转头不耐询问时,却看见那转角处,在月光褪去的瞬间,一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里。
“鬼!!!!!!”
三花猫在地板上蹦了一米高,尖细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白若离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说时迟那时快,穿着牛仔裤的少女速度快如风,蹭一下翻过沙发,朝花花指着的位置而去。
李圆捂住耳朵,阻挡花花的物理攻击。
白羽跟在花花后面,在它张嘴发出第一个音节后就抱起小猫,噔噔噔往外跑去,躲在白若离身后。
“鬼在哪里?哪里有鬼?”
“是怪物还是鬼?孟英还是狗?”
白若离手捏鞭子,四处张望。
她甚至到大开的房间和卫生间逛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有任何“鬼”的迹象。
看来这鬼很聪明还会隐身!
少女郑重点头,闭眼再睁开的刹那间,两米多长的鞭子挥向整个屋子。
李圆和白羽顺势蹲下,躲过攻击。
“啪!”
鞭尾落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花花哆嗦着身体,颤巍巍睁眼。
只有地板被鞭挞后受伤的味道。
除了他们四个,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人或者鬼。
“嘀—嗒——”
时钟无视一切,自顾自运转。
“不,不是鬼,不不不是鬼。怪物....不,鬼,就在角落里,那一大坨没有形状,还在嘤嘤叫的鬼。”
白若离目光投射过来,花花抖着爪子,语无伦次指向角落。
“嘀嗒——”
风,鞭挞角落。
夜色浓厚,死神的镰刀越发尖锐。
弯月泛着青黄,晕开边缘,叫人放松不起来。
风砸在地上,花花看见那异形的‘鬼’在哀嚎。
不过他的哀嚎,跟别人似乎不太一样。
“嘤—嘤嘤——汪!汪汪!”
叫声从委屈的哼唧,转为洪亮狗叫。
狗....叫?
花花还没思考出来鬼为什么会狗叫,便看见白若离的鞭子又带起一阵风,再次朝角落袭去。
“等,等等等。”花花连忙喊停白若离,试图阻止她无脑苍蝇般乱挥鞭子的动作。
“怎么了花花?”
李圆还想将她抓回来,却被三花猫灵活躲过。
“那只鬼,在嘤嘤叫,不对,现在又汪汪叫了。”
“天菩萨,这不会是那只狗吗?那个叫啥。”花花着急地在地板上跺脚。
“乌龙茶?”李圆迟疑补充。
“对!乌龙茶!”花花一踏脚,往后缩两步,念出这个名字。
‘鬼’听见自己名字,围绕在身上的黑雾渐渐化去,露出原本毛绒绒的模样。
它怯怯抬头,露出一点眼白,不敢直视面前拿鞭子想要伤害自己的人。
“嗷呜~”
天菩萨嘞,真是狗啊。
那天那个,莫名其妙跑到家里吓她的,居然是只狗?!
花花呆滞在原地,感觉人生都不美好了。
她居然被一只狗吓了两次!
这次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猫不要面子的吗!
恍惚间,三花猫被人抱在怀里,靠近那只狗。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乌龙茶忍不住想要往前扑。
却像是想起什么,只克制地坐在原地抬了抬爪子,大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晃。
“嗷!嗷嗷!”
是茶茶!是乖乖宝宝!
“啊?狗,回魂夜不应该是孟英吗?”
“我怎么看不见狗?这狗还能指定别人看见吗?”
白若离见李圆走过来,也后退一步,鞭尾再次落在地板上。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都从人变成猫了,有点特异功能也说得过去吧?”花花皱着眉头,身体的发颤在知道对面是只狗后渐渐消散了。
但她还是觉得那只狗很大,还是个庞然大物,对于猫来说。
“说得也是吼。”白若离转而看向那坨不存在的空气,“那狗有话说吗?它在这儿干嘛?”
乌龙茶紧紧闭上嘴巴,眉头深深皱着,警惕着靠近的白若离。
对于李圆的接近,它却并不反感。
“它说它找妈妈。”
找妈妈?
众人不解。
“它说它原来还能找到妈妈,妈妈也能看见它。但是有天孟英突然回来的时候把它的东西都给烧了,连带着自己的也给烧了,就留下一张毯子,然后就走了。”
“它说的走,是死了还是走了啊?”白若离扶着鞭子,蹲在李圆旁边,认真询问。
花花把问题跟它说了一遍。
乌龙茶歪头,汪汪叫了两声。
“它说不知道。”花花略带无语地转头,“它问死是什么。”
感情这狗连死什么都不知道。
它估计也不知道自己死了。
花花轻啧一声,望向乌龙茶的眼睛里带了点同情。
被毒死了也不知道,死了也不知道。
妈妈死了,还不知道。
“不过,你为什么昨天要来吓我?还有噩梦,噩梦不会是你带来的吧?”花花又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鬼知道当时...不对,鬼不知道。
她当时真的很害怕。
所有人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本来天天做噩梦就很害怕了,还让她遇到这种事,然后大晚上差点跳楼了。
金毛歪头,嗷呜一声,眼神清澈。
“只有猫猫看得见茶茶。茶茶想找猫猫一起找妈妈,但是猫猫打茶茶。”
咦,这狗讲话怎么这声调。
花花甩甩脑袋,轻盈的四肢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所以你去找了很多人,但是只有我有反应,你就逮着我薅啊,你这狗也太...."
花花想说这狗也太不道德了,但又感觉这狗应该不知道什么叫道德。
它还有点可怜。
算了,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狗计较。
“什么呀?怪物是狗?”白若离好奇出声,得到了花花嗯哼的肯定。
“花花,你能不能问问乌龙茶,它....”李圆声音有些哽咽,“它是在哪里去世的,它有没有看见过投毒的人?”
“它都不知道死是什么。”花花嘟囔一声,又给狗解释了一下什么叫死,然后再问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死的?就是有一天你觉得身体很痛,然后突然一下子就不痛了,之后你看见地上还躺着一个你,这个就是死。”
花花只能尽力这么解释了,要是甩名词这狗应该也听不懂。
不过好在她这么一说,乌龙茶像是真的想起来了一样,慢慢尾巴,眼睛有些泛红。
“茶茶记得!好疼好疼,感觉整个身体都被烤熟了!”
思绪回到那个冬天。
男人的脚朝着地上的女人而去,乌龙茶看见自己飞奔过去,咬住他的脚却被踹开,只能躺在地上。
妈妈爬到自己身边哭。
混乱的记忆又回到清爽的还未来临的夏天。
妈妈出去忘记关房子的门啦,它就去院子里闻花花,好香好香的花花。
天上掉下一块肉肉,妈妈说家里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肉肉很香,也可以吃!所以他吃掉啦。
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不同于之前,乌龙茶的身体很热也很疼,它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疼。
就是很疼很疼。
疼到它没力气安慰主人,疼到没力气睁眼。
等它再睁眼的时候,身上一点也不痛啦!
它兴将这些告诉花花,似乎还是不明白死的含义。
乌龙茶只知道,从那天以后,妈妈又开始难过了,也不再吃药。
她还捡了一只小鸟回家,可是小鸟也走了,妈妈又哭了。
乌龙茶坐得很端正,歪头看向一旁的白羽。
小鸟又回来啦,但是妈妈不见了。
它的尾巴再也不动了,舌头也伸回去,紧闭着嘴巴。
它找不到妈妈。
“它是在自己家被毒死的,傻狗。”花花感觉眼睛里有东西流出来,她想说‘傻狗,那不是肉,是害你命的。’
可是她说不出来。
它在自己家里啊,它明明只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玩。
那是它的家啊,它在自己家里被毒死了。
花花都不敢想,孟英知道这个得多绝望。
三花猫转头,将眼泪擦在白若离的牛仔裤上。
“猫猫,你别哭。”乌龙茶伸爪,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它想安慰她,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猫的身体。
花花转头,泪水打湿脸上的绒毛:“我没哭。”
“花花,你可以问问乌龙茶死....死后有没有继续跟着它妈妈,除了那些,孟老师跳楼前还做了什么。”
李圆放在身体两边的手攥紧,声音颤抖。
三花猫一吸鼻子,将话重复了一遍。
妈妈跳楼....
乌龙茶吐着的舌头不再律动。
它只呆呆咬着一小截舌,慢慢消化这个概念。
妈妈在楼顶消失了,地上有好多好多血。
有两个妈妈,地上的妈妈不动了,天上的妈妈走了。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茶茶的玩具,茶茶爱吃的零食,也没有妈妈。
“消失,也是死吗?”
可是它看见妈妈了。
它看见妈妈抱着自己最爱的小毯子一跃而下。
花花很香很香,天上的妈妈身上也有花花的香,然后妈妈就不见了。
花花想了想,得到询问,转述。
“嗯算是吧。但只要找到你妈妈的魂魄,你还是能跟妈妈在一起的,我们现在就是在帮你找妈妈。”
“所以你要把所有事情全都说清楚哦!”
三花猫别扭地哄着小狗。
“妈妈烧了茶茶的东西。茶茶好难受,感觉没有力气了。”
“妈妈身上很香,很香很香。”
乌龙茶回忆着,声音渐低,说不出的沉闷。
花花试图在它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回答里找到连接,但是她没成功,只能无奈转述。
李圆听着,心里没来由一痛。
孟老师明明那么努力地保护它了。
她为了躲避投毒,每天去那么远的地方带乌龙茶聚会。
只是一次忘关门,只是一次算不上疏忽的疏忽。
她甚至不敢想,孟老师回家看见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乌龙茶,会是一种怎样的崩溃。
那是她的小狗,那是支撑她逃离那个家的精神支柱。
她估算着位置,走过去像往常一样轻摸着小狗的头。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感受不到那毛茸茸的脑袋。
乌龙茶也感受不到摸摸。
可它还是如往常一样,轻蹭李圆的手心。
脑袋穿过了手掌。
原本代表友善和喜爱的抚摸,失去了原本的温暖。
无辜的生命连死亡都不知道,却经历了三次。
最后一次,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