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的空气因为姬初玦的加入变得更为凝滞,圆形拱门外,高悬的赤阳正迅速沉默,炽热光晕细碎,却未曾将这片地区的温度降低分毫。
将被晚风扰乱的头发拨正,眼前的视线瞬间开朗,瑾之移目,便看见沈砚辞平静地点点头。
“皇室做事,果然一如既往快速。我不过是以阿里斯顿校长的身份提醒苏淮枝同学,让他注意一下险些违反的校规。”
“什么校规?”姬初玦轻挑眉梢,不以为意,“阿里斯顿的封建校规,有些都能追溯到上个世纪了。”
校规?是沈砚辞刚刚跟他说的禁止私下斗殴吗?瑾之在脑海中思索片刻,他记得校规里确实规定不能打人,不过这里是军校,只要将斗殴更换一个说法,将其变为友好切磋,那一切就会是合理的。
不过很显然,沈砚辞最后那番暗含警示意味的话语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并不信任自己。
并且他还警告自己,要是再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擅自与同学斗……”
“——是我的错,”几乎和沈砚辞同时开口,瑾之微微垂眼,从旁人的角度看,是一副乖顺至极的模样,坦诚承认,“我出手伤了同学……”
越说到后面,少年越心虚,脑袋埋得更低,素白的手指在逐渐轻下去的语调中将衣服绞得皱巴巴的,软发与长睫一同垂落,被落日染成毛茸茸的暖棕色,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姬初玦罕见地沉默了。
见没有人接话,瑾之试探性地抬起头,发现对方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看着自己。
烟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瞬的惊愕,可很快,短到辩解之语还未说出口,又转变为惯有的温和色彩。
“还挺有格斗天赋,”听不出来喜怒,瑾之权当他在夸奖自己,“沈上将不像是会斤斤计较之人,怎么,今天还要扭住一件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的小事不放吗?”
一句话就将斗殴事件避重就轻为小打小闹,偏爱溢于言表。
如果瑾之没有从姬初玦眼中读出从一至终的漠然与凉薄之色,或许会相信他是个关爱晚辈、会给晚辈撑腰的好家长。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顺着姬初玦给的台阶下,老老实实鞠躬认错:“对不起上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脑袋低下,恰好避开男人落于头顶的审视目光,几分冷意倾泻,然而如有实质的重量中,又带着能穿透一切的炽热,如火如炙,几乎将他的后脑勺烧出一个洞。
“……我先走了。”
最终,沈砚辞只留下了这四个字。他没有再看瑾之一眼,转身离去。
目送着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瑾了松一口气,暂时解决了心腹大患,他也想溜之大吉。
“那我也走了。”他没忘记人设,礼貌地跟“daddy”告别。
“等等,”姬初玦叫住他,“不是说有事找我吗?小孩子就是性子急。”
瑾之停下脚步。
或许是意识到姬初玦暂时不会在赌约之前动自己,他侧身,仰头反问,开始翻旧账:“你有把我当小孩子吗?哪有人一见面就掐小孩子脖子的?”
笑容一僵,姬初玦随即收敛了所有神色,那双紫眸沉静下来,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倒是伶牙俐齿,记性也不错。”
过奖,要是刚复活就被人掐脖子,你也会牢牢记住那副画面的。
“不错不错,”瑾之言笑晏晏,紧张感褪去,恶趣味自然而然作祟,“daddy这么快就懂得了鼓励式教育。”
不出所料,姬初玦的温柔面具被那惊天一雷的“daddy”称呼给硬生生劈开一条裂缝,有那么一两秒,他竟露出了完全空白的、懵掉的表情。
看着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姬初玦难得的吃瘪模样,瑾之笑得更欢了。
“你也不赖。”
半晌,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似的,姬初玦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涌起的那股奇异感觉,恢复了从容。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黑色卡片,递到瑾之面前。
卡片是哑光材质,边缘绣着暗金色的复杂花纹。
“一个私人宴会,三天后举办,”他介绍着,“我会来接你,至于条件,我想你应该清楚吧?尾号0826。”
称呼从“我家孩子”直接跨度到“尾号0826”这个他在拍卖场编号的称呼,恶意物化人的心思昭然若揭。瑾之权当他小心眼,没有回复他的话语,径直接过那张卡片。
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打开内页,烫金色工艺所浇筑的字体赫然印制中央。
内容是很俗套的生日宴邀请文案,瑾之草草扫了两眼,却在末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
周屹桉。
回忆中,一个狠心抛弃原身的渣男。
松开卡片的那一刻,姬初玦经意地擦过瑾之的手指,声音放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叫得很熟练,是想跟我撒娇让我放宽条件吗?”
羽睫颤了两颤,瑾之才发觉他指的是自己刚刚叫他daddy那件事。
“daddy是那种别人一撒娇就会心软的人吗?”嘴角勾着一抹狡黠的笑容,少年语气欢快,“那很方便我了。”
“看来在军校的生活很悠闲,甚至让你忘记了那天我是为什么放过你,以至于现在嚣张得连分寸都忘了,”姬初玦似笑非笑,连伪装都懒得做,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与冷淡,“适可而止。”
“难道不是daddy给的我嚣张资本吗?”瑾之脸上挂着乖张的笑容,反唇相讥。
“法定的监护权并不代表亲密关系,0826,”紫眸微眯,男人冷冷地说道,眉骨压过狠戾与危险,“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现在活着的依靠,抱紧你那最后的筹码吧,毕竟失去了那些,你也就离失去生命不远了。”
……你这样说着,搞得好像率先发动绰号攻击的人不是你一样。
那偏要恶心你,你叫我0826,我就要叫你daddy。
瑾之腹诽道,软糯的雪腮微微凹陷,抿出一个清浅的梨涡。
“那daddy请原谅,我不能做一个对你没有任何秘密的乖小孩了。”
–
都说当人进入某种极端状态时,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变得模糊。
若是恰好能进入忘我的状态,沉浸式地,感觉灵魂已经完全陷入,遗忘了周围世界的流逝,那便进入了心理学中所说的心流状态。
而瑾之,已经有整整48系统时没有合眼了。
回想起当初跟姬初玦那个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的赌约,他也知道目前这个境地是必然的。他放弃掉了可以消磨时光,拿个还算可以的分数安稳度日的低风险低回报路线,选择走一条风险极高但伴随着巨大收益的路。
从立下赌约到考试后只有短短几天时间,瑾之一朝复活,重回学生时代,那些教授老师曾教会他的东西最重要的那部分尚且记得,可书本上的细枝末节他确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而那些缥缈与脑袋之间并未滴水不漏地掌握的知识点,便也成了他的短板,从论坛上借来的“速通宝典”固然包含着过往的高频考点,可做不到让他滴水不漏。
纵使他曾经是远超第二名一骑绝尘的年级第一,四年以来未尝败绩,现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啃书查漏补缺。
况且照现在这个情形,狠话什么的都已经放出去了,他还三分五次地挑衅姬初玦,所以只有凭尽全力拿满分才是最保险的。
事已至此,唯有采取终极邪修之通宵速通,才能让他离目标稍稍近那么一些。
剩下的,也只能交给命运之神了。
长时间神经高度紧绷专注导致的后果就是,当综测的最后一门科目的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瑾之按下提交键之时,脑瓜还是嗡嗡作响的。
【作答完毕!系统评定中……】
【综合评定:s 】
【评语:严密的逻辑,无懈可击的答案,每个完美回答背后都是夜以继日奋斗的成果,苏淮枝同学,你是阿里斯顿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我能毫不夸张地说,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将超越所有人的想象……】
监考机器人用它那毫无情感的机械音,真情实感地称赞着,瑾之恍惚地点点头,神经倏然松懈,后面的彩虹屁已经没精力再去听了,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怪不得都说老天爷天妒英才,他觉得他这个刚刚被盖章的天才,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了。
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松松软软的云朵上,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离地心引力,飞向宇宙。
出师未捷身先死,瑾之忽而发现,他似乎错估了一件事情。
他的身体已经不是那个陪他饱受风霜但依旧坚韧的、从下城区一点一点厮杀上来的抗造身体,而是变成了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身体素质不能说差,但绝不能像一台机器一样连续48系统时不停运转的小少爷。
最后的意志支撑着他得出这个结论,霎时,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透支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最终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砰——”
重物倒地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瑾之听到了周围传来的阵阵惊呼。
预想中与地板的亲密接触也没有发生。
好似有一只手轻轻拉住他倒下的身躯,往怀里一带,顿时,一股清新的浅淡橙子味萦绕鼻尖。
瑾之彻底晕了过去。
之:要论恶心人都得找我虚心报个课
们之对待三人的态度就是典型的看熟人装b的好笑感,想笑但是只能憋着,在不掉马的情况下恶心对方,乐子人
同样求评论的一天[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