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樾结束了最后一点工作才走去休息室找方绍格。
时净松和江翊都早早走了,方绍格手里把玩着玻璃杯,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杨樾来的路上发现天空又开始飘一些毛毛细雨,便擅自做主带方绍格去吃了一顿很暖身的晚餐。
“方先生,觉得他们家味道如何?”杨樾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方绍格点点头,将薄荷糖装进口袋里,“不要总是方先生这样的称呼了,叫我绍格就好。”
总是这样生分的叫法好像有些看不起他们两个最近密切的交集,方绍格也实在是欣赏对方。希望关系可以更进一步。
杨樾点头答应,却并没有叫出方绍格的名字。
一连着两天都是大晴天,方绍格也起得早了一些,本想着进入单身的独居生活他或许终于能够毫无顾虑彻底跟上年轻人的步伐,比如在夜里疯玩,第二天睡醒在下午三点。
方绍格站在阳台舒展身体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做,如果只是为了报复过去那个总是绷着精神的自己就太不值当了。
早午餐是昨天晚上单独打包回来的一份砂锅粥,杨樾带他去的,在这一点上双方达成共识,所以一顿晚餐吃得毫无商业价值但很愉快。
方绍格擦嘴时都不免感叹一下杨樾真的把什么都做得很好,不达极致但进退有度。方绍格很欣赏同时也很佩服,在待人这方面他只有一套很死板的公式,但好消息是这一套公式出错率极低,目前为止唯一的败笔就是杨樾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所以方绍格小小地报复回去。
现在他再想想自己当时的做法真是无聊又幼稚。
小区每个单元之间是一小片花地,最前面都栽着一棵桂花树,方绍格搬过来的第一天就买了一个躺椅,此刻正悠闲着晒阳光。
方绍格以前总是在向外界扮演着一个忙碌且成功的人,他努力经营自己的婚姻要向家人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抱着电脑写市场报告,永远和数字打交道的人。但最后反倒弄巧成拙,把日子过得只剩一纸协议,落得了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
年少时候那个奋不顾身、牵紧爱人手的方绍格如果知道未来的场景竟是这般,会如何呢?
估计会羞愤致死吧。一个永远的优等生居然连自己的家庭都无法维系。
一通电话打断方绍格消极的自我批判,这次是终于有了来电备注的杨樾。
“打扰了方先生,”杨樾把裴明易丢过来的护指稳稳接在手里,“我替你问过我车行的朋友了,他自己就愿意收车,只不过他半个月之后要去意大利,我来问问你的意愿,是想尽早卖掉还是再考虑考虑?”
“还是尽快卖掉吧,看你朋友出发前哪天有空见个面。”
杨樾应一声,拉开和听筒的距离,看一眼对面嘴里嚼着西瓜一脸愤恨盯着自己的裴明易,手机又贴回耳侧,“那就明天吧,具体位置我稍后发你。”
“多谢了杨老师。”
开了口的薄皮核桃被砸在杨樾身上后又滚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喂,我是开赛车的。”裴明易语气抱怨,“你想自己夹带私货,用不着这么次要我吧。”
显然是非常不满,裴明易在各种比赛里拿过大大小小几十枚奖牌,在对方嘴里居然只是一个恰巧在车行工作的朋友。
杨樾好笑地扬眉,把金属指环重新推回裴明易面前,“如果有机会,我会着重介绍你的,北淮车王。”
裴明易略过指环,抽出压在下面的银行卡。
“啧啧,被你看上还真是倒了血霉。”
可怜的薄皮核桃再次划过半空,被裴明易笑嘻嘻地接在手里。
看车和确定购买的流程一如设想般顺利,方绍格心情大好想要请杨樾和裴明易吃饭。
裴明易咽下嘴里的葡萄气泡水,眼见就要嘴快答应,在桌下被杨樾踢了小腿才反应过来,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得抓紧时间和爱车培养感情呢。”
“中间还有什么过户问题你就让杨樾联系我吧,走了哈。”
方绍格抬手告别,确认人走远之后,低声问杨樾:“他刚才管我那辆旧车叫什么?”
汽车什么时候也和酒一样越老越珍贵了?
杨樾扶额,笑容有些兜不住,“不要在意,他总是这样。”
方绍格点点头,不理解但尊重。
脸不红心不跳地做完了一整场戏,买下方绍格的旧车,赶走帮忙隐藏自己才是真实买主的裴明易。这样兜了一大圈子,杨樾丝毫不觉得麻烦。
甚至在当晚,再一次与方绍格共进晚餐时吃得津津有味。
没有了代步工具的方绍格自然而然坐上了杨樾的车,常年少雨的北淮市在今年秋天反常地很少出现晴天。两人坐在车内,已经有小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
方绍格看着被雨散开的远街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灯时,杨樾将车稳稳停下,“今年的雨很多,说不定到了冬天会下雪。”
“真的吗?我还没在北淮市见过雪。”方绍格收回目光,笑着开口。
杨樾闻此有一些惊讶,但看见方绍格止住话头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方绍格像是想起了过往一些,也没再开口。车内的气氛就这么安静下去,一直到车停在方绍格家楼下。
“哦,对了…”方绍格收回推车门的手,“上一次晚餐你说过很喜欢的那张唱片我找到了,你跟我上去拿吧。”
杨樾单手支着方向盘,挑眉道:“没想到你还记得。”
方绍格失笑,“我虽然年龄是大了一些但不至于到会健忘的地步。”
“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杨樾将车熄火,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只是从前聊天都是大量信息交换,觉得忘记是难免的。”
“那时候怕方先生觉得我们还不是朋友,所以下意识略过这些随口承诺了,抱歉。”
“不必道歉,只是开个玩笑。”方绍格看着此时此刻又有些死板的杨樾有些哭笑不得,“那现在杨老师觉得我们是朋友了吗?”
“方先生觉得呢?”
方绍格问这话时是笑着的,杨樾也笑,将问题又拋回去。
两人之间“方先生,杨老师”这样的叫,在外人眼里的关系一定不如他们自己所愿。
电梯停在相应楼层,门打开方绍格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质问。
齐远覃手上拎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他收拾自己行李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方绍格的衣服,看着那件衣服他忽然有些想念方绍格,也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是否可以和好的想法。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方绍格在这方面总是让人满意。
抱着良好的想象和期待找过来,却被门卫拦下。
因为被方绍格拉黑了联系方式所以向保安解释良久,最后拿出结婚证才打消嫌疑被放行。在方绍格门前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听见电梯声,却看见方绍格和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出现。
在商场多年还算顺风顺水的齐远覃当即憋不住脾气,质问道:
“方绍格,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