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是林若华一个人很尴尬。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萧玄鹤的视线,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珠宝玉石。
随即反应过来,明明是萧玄鹤对不起林若华,她到底在心虚什么?
于是她又转回了眼眸,理直气壮地迎上萧玄鹤的眼睛。
今日的萧玄鹤依旧穿着他最钟爱的青衣,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的竹叶,君子如竹。
与萧长离贵气非凡的公子打扮不同,萧玄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隽的书卷气,比起皇子,倒更不如说一位寒窗苦读的书生。
他本人也确实堪称谦谦君子,登基后亦不失为一位明君,勤于政事,不兴土木,从未行过劳民伤财之举。
可偏偏,唯一与他克己复礼的外表不一样的,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薄情。
直白地说,就是有些渣男,毕竟帝王无情,被他伤过的女子不在少数。
首当其冲的就是林若华,被伤得最深,利用得最彻底,不仅赔了一颗真心,还搭上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此时,萧玄鹤身侧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长相清秀,仪表端庄,那是他未来的原配妻子胡玉乔。
二人的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每个侍从手中都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似乎已经挑选好了物品,正准备离开。
出乎林若华意料的是,萧玄鹤的反应极为平静,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从林若华的脸上闪过,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萧长离的身上,眼中藏着深深的忌惮。
倒是一旁的胡玉乔,目光扫过林若华时,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不过她很快便恢复如常。
一行人停下脚步后,是萧长离率先开口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哟,三弟,真巧啊,你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珍宝楼啊?”
阴阳怪气的腔调,眉毛也微微上挑,配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是那位行事乖张的疯批太子没错了。
林若华悄悄瞥了眼身侧的萧长离,只见他瞬间换了一副面孔,与方才在雅间内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这收放自如的演技果然厉害。
林若华在心里为萧长离点了个赞。
萧玄鹤和胡玉乔闻言,一同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长离丝毫没有回礼的意思,只随意摆了摆手,然后就饶有兴趣地在萧玄鹤与胡玉乔二人之间打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胡玉乔手中的木盒上,怪声怪气地说道:“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三弟,也有此等闲情逸致,亲自来陪未婚妻来挑选礼物,真是体贴啊。”
胡玉乔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泛起微微红晕,侧头看了萧玄鹤一眼。
萧玄鹤却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没听出萧长离话中的讥讽,语气平静道:“太子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寻常走动。殿下若是无事,臣弟与玉乔便先告退了”
“诶,等一下。”萧长离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愉悦的诡笑,毫不客气地说道,“这珍宝楼的规矩,什么时候变成先来后到了?自然是长幼有序,我们先走。”
说罢,也不等对方作何反应,萧长离已极为自然地握住林若华的手,大步从萧玄鹤身前走过,态度嚣张至极。
宽大的袖口刚好遮住了两人相握的手,只有林若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暖。
林若华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萧长离的侧脸,她眨了眨眼,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终究还是没有挣脱。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自若地走出了珍宝楼。
苏南与凌北紧随其后。
因此,也就没有人看见,身后萧玄鹤瞬间阴沉的脸色,以及他紧握的双拳。
胡玉乔察觉出不对,轻轻扯了扯萧玄鹤的衣袖,他这才缓缓松开手,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长离与林若华离去的方向,最终脸上归于平静,又恢复成了往日的谦谦君子。
林若华并未返回林府,而是随萧长离走进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掌柜显然认得他们,立即迎上前,恭敬地将他们引至二楼一处临窗的精致雅间。
房门合上,又只剩二人独处。
直到这时,林若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手从珍宝楼出来到现在,竟然还牵在一起。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不着痕迹地抽回来,萧长离也仿佛心有灵犀,适时地松开了手。
萧长离走到窗边的小方桌前坐下,又变回了林若华所熟悉的温和模样,好像刚才在珍宝楼里那个锋芒毕露的太子只是她的错觉。
二人相对而坐,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市,隐约有人声传来。
林若华单手托腮,眼中满是困惑,向萧长离问道:“虽然萧玄鹤就是这种沉稳的性格,可他现在的反应也太奇怪了,他可是亲眼看着我们两个一起掉下万丈悬崖的。”
萧长离起身拎起桌上的茶壶,先为林若华面前的空杯斟满茶水,而后才为自己倒了一杯。
他落座后,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道:“不错,当初他看见我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朝堂上时,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差点就没掩饰住。他足够聪明,自然能猜到我背后有能人异士相助,也有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萧长离顿了顿,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毕竟,在这争权夺利的棋局上,没有足够的能力,谁又敢轻易上桌对弈呢?我们的死而复生,于他而言,或许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来,未必不在情理之中。他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伪装,是不敢在明面上撕破脸的隐忍罢了。”
林若华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对,先不说你,他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也好好的吗?而且我还摇身一变,成了即将与他兄长大婚的太子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可他竟然从没来找过我,连一封信都没有。”
这不符合常理,也不是萧玄鹤的作风。
萧长离嘴边扬起温柔的笑意,耐心解释道:“正因他是唯一的知情人,知晓坠崖内情,才更不能轻举妄动。他若是当众提出质疑,询问你为何没死,又为何成了太子妃,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与当初的刺杀案有关。毕竟,现在朝中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也在盯着你,等着抓错处。”
一想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林若华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这些日子里深居简出,并未发现可疑之人,这只能说明……
“林府里有萧玄鹤的眼线。”她放下茶杯,声音笃定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林若华过去能多次瞒过家人,偷偷溜出府去,在不惊动其他仆人的情况下与萧玄鹤见面。
“不如猜猜,萧玄鹤都收买了哪些人?”萧长离眼中带着两分戏谑,脸上的笑意更浓。
林若华看着他这副调侃的模样,有些无奈道:“除了门房,还有从前的侍女红豆。”
“哦?”萧长离故意挑了挑眉,道,“何以见得?”
林若华根据现有的剧情分析道:“首先,是门房,只有把守门的人睁只眼闭只眼,林若华才能多次顺利进出,而红豆……”
紧接着,林若华轻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热闹的街市:“林若华的一切行为,从来都瞒不过这个贴身侍女。那些书信与调理身子的汤药,想必都是经过她的手传递,并且以林若华从前怯懦的性子,能与萧玄鹤暗中往来这么久,怕是少不了红豆的怂恿。”
“林若华。”
萧长离忽然唤她的全名。
林若华回过头,看向萧长离。
只见萧长离温柔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那双丹凤眼此刻更是亮得惊人。
萧长离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若华的脸,缓缓道:“你不就是林若华吗?为何总将林若华说得像是毫无关联的第三人?”
她猛然反应过来,是了,虽然自己是以林若华的名义活下去,并且是林若华的扮演者,但是她始终认为,自己和剧中的林若华不能算是同一个人,每个角色都拥有自己独立的灵魂。
她既是林若华。
她也不是林若华。
在这一点上,她始终与萧长离不同。
她拿起茶杯,饮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水,又将杯子轻轻放回桌上,从容自若地迎上萧长离的目光,一本正经道:“早知道会穿越,我就去反串老皇帝了,要是你那个时候见了我,会不会也叫我一声父皇?”
她故意板起脸,模仿着帝王威严的神态。
萧长离一怔,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林若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欢快的笑声穿过房门,连门外的苏南和凌北都不禁侧目。
凌北使劲向苏南使眼色,似在询问里头发生了何事,太子殿下竟会如此开怀,苏南熟视无睹,转回头继续面无表情地履行护卫的职责。
等笑声平复后,萧长离才摇着头,眼中还有未尽的笑意,道:“恐怕不行,形象实在不合适,哪有你这么年轻漂亮的父皇?”
林若华也收敛了笑意,将话题拉回,正色道:“不是说好了吗?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始终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所以,你刚才到底在担心什么?”
萧长离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