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恨离急忙走了出来,“陛下,这件事情与我也有关系,我愿和殿下一同受罚。”
段渊这才看向云恨离,“云世子在帝京受了颇多委屈,都是由朕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导致,纵然世子不计较朕却不能做事不管。”
“把段屿带下去!”
云恨离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转动,刚要起势却被握住,一抬眼,段屿摇了摇头。
他笑嘻嘻,“我又不会死。”
云恨离突然觉得心脏一痛,脸色苍白,过了许久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忘记了呼吸。
“云世子,你还好吧?”
云恨离嗅到冷冷的花香气,东陵世子梅三弄蹙着眉,似是很担忧的样子。
“我没事。”
门外,鞭子飞扬刺破皮肉的声音次第传来,云恨离掐紧指腹,哪怕知道段屿身负神力,这一百鞭并不会让他重伤可心里却始终被紧攥着,随着皮开肉绽的声音抽动地疼。
段渊敛了神色,“诸位来到帝京也有一月,朕一直忙于政务还没来得及和你们闲谈一番。”
“来人,赐座。”
云恨离惦记段屿的情况,几乎没听进去太多,段渊也像是把他忘了似的专心和另外三个人聊天。
“禀陛下,一百鞭执刑完毕。”
段渊:“人现在如何?”
“已经昏迷,带回道一宫了。”
云恨离猛地看向段渊,“陛下,我想去看看。”
段渊扫了一圈,“去吧。”
云恨离匆匆离开后,段渊也遣散了其他三个人。
出了上灵宫,曹崇野砸吧了下嘴,说:“没想到这皇帝还挺狠啊,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都能打成这样。”
梅三弄:“屿殿下此事做的太鲁莽,陛下罚他也是应该的。”
“一百鞭真的有点太狠了。”曹崇野类比了下自己,他是西荒唯一的继承人,在西荒的时候不比段屿和善可亲,即便如此他爹最多就是假装打几下面子上说得过去就行。
还得是狠人才能当皇帝,曹崇野下结论。
梅三弄问:“祁世子觉得呢?一百鞭刑,多还是少?”
祁严声音嘶哑,“受伤的是西荒的修士,并非北野修士,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曹崇野觉得没劲。
云恨离因为有琉璃心是最瞩目的那个,曹崇野爱热闹重义气在修灵监的人缘最好,梅三弄虽然好静却性格温柔乐善好施也有一批追随者,只有祁严,低调到几乎难以被注意到,不仅他如此北野的其他人要么孤僻不合群,要么毫无存在感。
“没意思。”曹崇野问梅三弄,“现在闲得没事,要不要切磋一番?”
梅三弄笑着看了眼曹崇野的鞋,“自从殿下笑你与我相差十招后,你整日找我切磋,可每次你都输给我,这种切磋与我有什么好处?”
曹崇野憋了个脸红,“本世子陪你修行,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梅三弄挑眉,“原来曹世子想要许我好处?那我要好好想想了。”
“梅三弄!”曹崇野气得跳脚。
道一宫内。
“殿下——”虚舟跪坐在地上,双手搭在床边,整个身体几乎蜷缩起来,哭得嘶声力竭。
云恨离刚踏进房间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哭喊声,本就悬着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走到床边,只看见段屿爬在床上,露出的后背上全是血淋淋的伤痕,鲜嫩的皮肉从内里翻卷过来,看着骇人至极。
“殿下......”
“哦,你来了。”段屿艰难抬起头看了眼云恨离。
“殿下别动,”云恨离将垂下的长发全都拢到一侧,温柔地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段屿瞥了眼虚舟,刚才还在哭的人此刻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关上门,只留下了外敷的伤药。
“你陪陪我就好了。”段屿的声音很虚弱。
云恨离坐在床边伸出手虚虚抚过满目伤痕,“你为什么不要我用琉璃净保护你?”
“皇兄心里有气,得发出来,而且我若不吃点苦怎么让其他人闭上嘴。”段屿说完话,半晌没听到云恨离的声音,他侧过身抬起眼看见云恨离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如同一尊玉雕的神女像。
段屿艰难坐起身,单手捧过他的脸,那张总是清澈懵懂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双目泛红,顺着上挑的眼尾消失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
段屿的指腹抹了下眼尾,只会将他弄得更红。
他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傻子受罚的时候用灵气护体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事,你难受就别看了。”段屿轻轻低语,如同最温柔贴心的情人。
云恨离并没有领情,“没事的话怎么还没止血?虚舟怎么会哭得那么惨,在我来之前太医是怎么说的?”
段屿:“......”都怪虚舟演技浮夸,他只是让虚舟哭一哭显得他很惨,谁知道他跟哭丧似的,吓到云恨离了。
段屿倒吸口气,下巴靠在云恨离肩膀上,“伤口有点疼。”
这种时候只能卖惨转移话题。
果然,心思单纯的云世子很好骗,他慌忙查看段屿的伤口,“哪里疼?我给你上药。”
“没事,你借我靠一下,我就好了。”
“好。”云恨离慢慢地往床里面移动,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段屿偷偷将脸埋在云恨离的肩膀处。云恨离今日穿得是段屿送他的衣裳,柔软的料子里渗透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云恨离泛凉的指尖顺着段屿的手臂攀上肩膀,缓慢往背后滑落,横纵交错的伤是阻拦的妖魔,云恨离耐心地从中挑选安全的降落地。
刚落地,段屿的脊背绷紧。
“你在做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想为你治疗,可我不会。”云恨离语气失落,他开始羡慕上古时期的修士可以用灵气为同伴治疗。
段屿笑得身体抖了抖,他起身摸了摸云恨离的头,“你这么厉害,要是连治疗都学会了,光复修仙界的重任岂不是要落在你一个人身上。”
“这样不好吗?”
“不好。”段屿没有丝毫犹豫,“太辛苦了、太孤独了,只有你一个人艰难撑着,别人只会往你的身上投放期待和希望但不能理解你的难处,时间一长,你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你凭什么要为旁人的希望付出?你的神力是你与生俱来的,是你的一个人的东西,你想如何使用就如何使用。”
“是这样吗?”
“是。”段屿一手按住云恨离的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两个人几乎鼻挨着鼻,眼眸里只有自己落在对方眼中的模样。“听我的,信我的。好么,阿璃。”
“好。”云恨离眨了眨眼睛,“你刚才叫我阿璃?”
“嗯,阿璃、阿璃、阿璃。你喜欢吗?”段屿眉眼弯弯,“你家人没有给你起小名,我给你起一个。就叫‘阿璃’,不是分离的离,是琉璃的璃。”
“好听。谢谢殿下。”云恨离想了想,“要不我也给殿下起个小名?”
段屿非常期待,“你想叫我什么?”
“阿火?”
段屿:“......”倒也不用这样对仗整齐。
“殿下不喜欢?”
“没有。”段屿下意识否认,又补充,“我幼时爹娘和兄长会叫我阿屿,不过后来就不叫了。”
“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长大了,不是孩子了,而我爹娘走的又早,就没了能一直叫我小名的人。”
云恨离学着刚才段屿的动作,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那我叫你阿屿,但只能我们两个人时候叫,云护说你是皇帝的亲弟弟一直提醒我要尊敬你,所以我不能在外面叫你的名字,不礼貌。”
段屿点了点头,“阿璃,你许多与人打交道的方式都是云护教你的吗?”
“嗯,我从小缺少感情,父亲就派云护来照顾我、帮我处理人情世故。”
段屿皱眉,“谁说你缺少感情?”
“很小的时候我偷听奶娘对父亲说的,她说我对开心、生气这样的情绪反应都很迟钝,怀疑我可能脑子不太正常,但是父亲没相信她说的话。”
段屿捏住云恨离的脸颊肉,这才几天,消瘦的脸上终于能捏起一小撮肉了,虽然只有一小撮。
“阿璃,你刚才还因为我眼睛都红了,你对我,很敏感。”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上灵宫的时候我觉得心脏很难受,难受得我连呼吸都忘了。”
段屿清楚云恨离只是坦率地阐述事实,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可他有,所以他无法将这当做纯粹的字面意思理解。
心脏的跳动声放大,段屿有种想要揭开两人之间那层薄纱的冲动。
段屿深吸口气,门外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浇灭他的热血,虚舟扯着嗓子喊:“殿下!陛下来了!”声音大得生怕屋里人正忙着,无暇顾及外面的动静。
段屿无语,“皇兄来了,估计是后悔了来安慰我,我先把他打发了。”
云恨离认真教育:“你要好好跟陛下认错道歉,他才不会惩罚你。”
段屿有些暗爽,“好,我听阿璃的。”
云恨离推门而出,虚舟打量着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挺整齐的,却没想云恨离也正盯着他看。
云恨离真诚地关心:“你的嗓子还好吗?”
虚舟:“......”咳咳。
段渊进了房间,发现段屿光着上身站在榻边喝茶,“你怎么没躺着?”
“只是看着吓人,又不疼。”
段渊冷笑,“不疼你骗人家在你房里呆了许久?虚舟在院子里喊那一声我在道一宫外都听见了。”
段屿放下茶杯,决心给虚舟加强一下表演课。
“皇兄找我干嘛?找到幕后的人了?”
段渊坐到榻上,“找到了,我问了安插在修灵监的探子,没有发现他们二人有任何往来的迹象,我安排了人专门盯着,恐怕得过几天才有消息了。”
段屿思索,“什么情况下,西荒的人会心甘情愿为北野的人做事?亲人、旧识、恩人、恋人、拿捏他把柄的人。”
段屿毫无头绪,“北野人就如同他们的土地上最常见的土鼠一样,只会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洞到处钻。”
段渊笑了笑,“我还记得入学测试那天,你说‘北野阴险、西荒野蛮、东陵奸诈、南江虚伪’,现在北野依然是阴险的土鼠,那南江呢?”
段屿想到自己被打断的表白,没一点好脾气,“皇兄别调侃我,我脸皮厚。”
“行,那看到你也不需要皇兄的帮忙了。”段渊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了,今晚我要带你皇嫂去灵渊修养,先回去了。”
段屿问:“皇嫂的身体还好吗?”
段远叹了口气,“这世间的灵气迟早会枯竭殆尽,到那一日也不知道他会怎样,可我们都无能为力。唯一庆幸的是帝京灵渊取之不竭,每月能进去躲一躲。”
段屿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晚上上药的时候,云恨离姗姗来迟。
段屿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嗅到了从云恨离身上逸散开来的香气,温热又潮湿,看来是洗过澡了,段屿立刻计上心头。
他先是叹了口气,又沉默片刻。云恨离的好奇心轻松上当,他问:“怎么了?”
“我忘了太医说我这伤需要整夜有人陪伴,不然容易触碰到,那就难好了。可今日虚舟嗓子难受下午又吹了风,身体不舒服已经歇下,我担心今晚自己睡觉会碰到,心里十分为难。”
云恨离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这事,“那我陪你吧,正好我洗过澡了。”
说着,他坐在床上,脸凑到段屿面前,段屿这才发现云恨离只穿着寝衣就过来了。
下一章就是非常“顺其自然”的同床共枕,一个怕冷一个体热,也是很适合睡在一起了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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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