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贵。”
洛明棠摇摇头。
“阿仞,你值得最好的。我有最好的都给你,你也一样不是吗?”
对少年她总觉得亏欠,他为她而来,从小就被丢进那样的地方,吃了好多的苦受了好多的最才走出那道山门。
洛明棠讨厌别人叫他杀人刀,连祖父也不行。
他明明是最温柔的人。
她轻轻摩挲少年左手掌心一道陈年的疤,疤痕蜿蜒崎岖、狰狞可怖,不难看出曾经伤口很深。
……………………
十一岁遇到有刺客闯入宫中行刺女帝,倒霉的她恰好碰上。
那天洛明棠正巧赖在万凰殿偷懒,卧在女帝身边午睡。
睡眼朦胧中只听见一阵喧闹声和有人起身仓皇逃离,衣摆从她脸上擦过,洛明棠从混沌中醒来。
眼前闪过剑光晃的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意识清明后才发觉她的处境。
母皇逃到了身后安全的地方,而她目光恰好对上提剑闯入的刺客上。
越是绝望的时候越敢拼死一博。
那刺客或许是想挟持她换求一线生机,或许只是在临死之际单纯的拉个垫背的,他很快反应过来持一炳长剑朝她袭来,速度极快,就在洛明棠以为她的小命要交待与这里时。
少年匆匆赶到。
洛明棠每次来万凰殿他都在外面守着,今天意识到不对的他迅速赶来,可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瞧着那抹剑光朝洛明棠飞去,来不及拔剑的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身扑去用手生生握住那柄带着杀意的长剑,硬生生替洛明棠拦下。
手心瞬间有大片的鲜血涌出滴落在地板上,而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容冷静连眉都没皱起来。
而刺客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对这样的疼痛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抓住对方分心的少年迅速反击,他握紧手心的剑刃用力朝剑首方向一拉,另一只空闲的手飞快抽出挂在腰侧的匕首朝刺客心口处狠狠一戳。
“你敢杀她?”
他冷漠的看着睁大眼睛惊恐不已的刺客,语气平淡。
“那就死吧。”
他一脚将刺客踹开,匕首顺势抽出时还能清晰的听到刀刃摩擦骨肉的声音,血液喷出还溅了两滴在他脸侧。
同一时间宫外的守卫赶到,他们面面相觑看着倒在地下的刺客,他满是不甘的眼里还残留少年冷漠的身影。
“李维,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现在才来。”
躲在后面的女帝自然也瞧见了这副画面,她顾不上害怕看见禁军到来的那刻愤怒涌上心头,她提着衣摆从里面冲出一脚将为首的侍卫踹到在地。
“朕每月花那么多钱养你们,你们居然还比不上小六的一个护卫?”女帝的头发因为刚才的混乱凌乱不堪,可她毫不在意一个劲踢打侍卫,企图发泄心中的怒火。“你们这些不忠不义的混帐,等你们来了朕早死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天子一怒可能伏尸百万。
“陛下息怒,臣等救驾来迟,愿以死谢罪。还望陛下宽恕家中父老妻儿。”
众侍卫纷纷跪下,被狠踹的那个也默默承受,他们知道今日必然死罪难逃。
可家中妻儿父老何其无辜,所有人纷纷跪下一遍遍朝女帝磕头求饶,企图为家中亲眷换取一丝活路。
在他们无暇顾及的前面,劫后余生的洛明棠泪如雨下,她强撑着身子,颤抖的想要上前,“阿仞,阿仞……你……”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双眼死死盯着少年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年却会错了她的意思,以为面前的人哭是因为害怕。
是了,他想。
明棠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不能吓到她。
他默默移动身体将刺客的尸体遮挡,高大的身躯刚好完全拦住洛明棠的视线。
望着洛明棠哭的通红可怜的双眼,感觉心口处弥漫着说不出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又反应过来自己满手沾满了鲜血。
有自己的也有刺客的。
很脏。
明棠该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少年想起女帝万岁节上瞧见番邦进贡的孔雀,和明棠很像。
外表又漂亮又娇气,弄脏了又会哭又会发脾气,所以还是别弄脏她了。
他那一刀捅的极快、极狠,血液很快顺着刀尖流出沾了他满手。
少年不想弄脏洛明棠,他将手往身后藏了藏,笨拙的哄道。
“明棠别哭,不怕。”
他又挡了挡身后的闹剧。
“看不见了。”
洛明棠原本强撑的样子瞬间崩溃,她扑倒少年面前,拉过他受伤的手,一遍遍询问,“阿仞,你痛不痛,痛不痛啊。”
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愧疚涌上心头。
少年掌心的伤口极深,血肉胡乱的翻飞出来,隐约可见白骨。
艳红的血还不断从伤口流出,血沾了她满手。
“脏。”
少年下意识的想抽回,被她牢牢抓住。
“不脏。”她抽出怀里的帕子按在少年伤口处想先替他止住血。“阿仞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去找太医。”
“不疼。”
少年摇摇头,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伤,这点痛比不上冥狱试炼中的十分之一。
“怎么会不疼。”洛明棠崩溃,“阿仞你都是为了我…我当初说要保护你把你当作家人不让你受伤,可我没有做到。”她手不敢松开按压住少年的伤口,“对不起阿仞,我食言了。”
曾经贪玩误入后山试炼的她又是碰巧遇上后山死士营一年一度的冥狱试炼,差点死在杀红了眼的死士手中,千钧一发之际她遇到了重伤的少年,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杀掉刀刃已经悬在洛明棠头顶的死士。
劫后余生的洛明棠问少年想要什么,只要她有什么都能给他。浑身沾满鲜血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没说就要离开。才走了一步就因为重伤倒地昏迷不醒。
等少年醒来之后已经被洛明棠带到前院,洛明棠又问了他一遍想要什么,少年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洛明棠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终于抬头说洛明棠救了他,他该还她一次。
起初洛明棠没懂少年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是他救了自己结果还要报答她,不过心大的她也没深思拍拍胸脯向他承诺。
从今往后他不必再回到死士营中,他可以自由的选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若他不想走就留在她身边她会想家人一般对他,若以后他想走了随时可以。
只是洛明棠还不知道少年那一批死士是温家特地为她培养的刀。后来才知道冥狱试炼是活下去的那个才是最后的胜者,她阴差阳错的也救下少年一命,否则他重伤躺在那里估计一晚上都撑不过去。
温老将军还高兴的说他娇滴滴的小孙女居然靠自己收服了少年的忠心。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实情,这么多年了明棠连欢喜他们都不曾告诉。
就当是个美救英雄的故事。
“明棠,不哭。”
少年瞧她泪水又涌出大片,他将另外一只手在衣摆上磨蹭干净后用手背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少年手背比满是薄茧的掌心还要柔软,落在洛明棠脸上如羽毛般轻轻拂过。
那天洛明棠整天都浑浑噩噩,她拉住少年去太医院止血,临走前望着满地求饶的众人终是不忍,拦下了暴怒的女帝。说这刺客来的蹊跷,许是绕过侍卫偷偷进来的。
明初帝性格多疑,寝宫外面也向来不安排人值守,只留些宫人守着,怕外头的豺狼借势替换安插眼线。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怎么能替女帝拦下锋利的屠刀,所以也怪不得守在外围的侍卫来迟。
女帝因刚才抛下明棠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本就对她有所愧疚,再加上她自己也知道侍卫救驾来迟的原因。不过为了自己的面子她还是下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今日当值的每位重打五十板后驱逐出宫用不录用。
虽然多多少少会留下些伤,至少保住了性命。
“阿仞。”
回忆结束,洛明棠拉过少年的手,学着他的样子很认真的说。
“我花了很久才知道母皇不爱我。她对我的好也只是她闲来打发时间的工具。”
那天是她对女帝情感终结的一天,那件事是压垮她情感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无所谓。
她的母亲其实并不爱她。
那天过后她再也没期待过母皇的爱,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即使她再怎么想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她的母亲、南庆最有权势的人,她爱自己永远胜过别人,即使的自己的女儿,危难时刻她可以成为替陛下挡住死局的人。
她们之间先是君臣,然后才是母女。
“我不怪她,为陛下献出生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她想抚平那道疤,“我只是有些难过。”
“所以阿仞,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亲人一般的存在。”
在宫内漫长是时光里,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是他们,也只有他们。
她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甘愿付出生命的存在,这样真挚赤诚的情感她怎么可能辜负。
“不要觉得不值得,阿仞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能为你们付出。”她坚定的说,那个总爱躲在少年身后的女孩好像有些长大了。
“别怕花钱,虽然我没钱但是我愿意为你花钱。”
兜里有钱的六殿下爽快的说,那模样仿佛是个富可敌国的首富,摆出来豪掷千金的样式。
“老板!”
她看向老板大声的说。
“给我订你们店里最好的!”
今天绝对是穷鬼洛明棠最豪横的一天!
不过她不知道有一就有二,她的钱还有大肆挥霍的那天。
散尽小半钱财,只为换一轮明月。
愿月亮永远高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