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快到交卷的时间,洛明棠抬头望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漏钟,磨磨蹭蹭的写完最后一题长论,觉得不够又添多添了几行字。
她绞尽脑汁的编写着题中需表述的治国方略,搜罗脑海中平生所学的所有内容拼拼凑凑出一篇文章。
半吊子水平让她看着这些字就头晕,夫子教的谋略治策她平日也只是囫囵吞了个大概。
钱权**,腐蚀人心。
为君者当学会以手中权柄制衡御下。
那些精华内容全被她的姐姐们尽数吞下,她也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为君,对于课业基本上是得过且过,看得过去就好。
她挠了挠并不发痒的后脑,妄图能多编写内容上去,至少字数多了看着也不算难看。
唉,又是想逃学的一天。
一旁早已察觉到自家殿下意图的欢喜、迎喜两人默契的对视,在一番眼神交流后迎喜落败出列。
他犹豫片刻还是温声提醒。“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等等!”洛明棠伸手阻止正想收卷的迎喜,“让我再写一句话。”
她字写的飞快,手中的笔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几乎快要握不住,随时都会从她手里飞出。
等洛明棠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笔一扔,瘫坐在桌前。
迎喜也快速凑上前将考卷收起递给了在外面等候的侍从。
等他返回屋内,发现自家殿下快要散架了,她颓废的坐着,右手还因为过度使用而微微发颤。
欢喜站在洛明棠身边,帮她揉着手心,试图帮助她缓解酸痛。
“殿下。”迎喜挠了挠头,带着不忍心的语气,沉重的说道,“您还得罚抄一遍舍规,今日再不抄明日可能就来不及了。”
一听到还要罚抄舍规洛明棠苦闷的脸更皱巴了,她站起身朝着窗外振臂一呼。
“我再也不逃学了!”
欢喜、迎喜:…………请您真诚的摸着您的胸口问问自己说的这句话自己信不信。
………………………………
等洛明棠抄完,已经夕阳西垂。
她感觉自己拼尽全力,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天黑之前抄完了舍规。
原因就是她还放不下炸糕,还想偷溜出去玩。
“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出发!”
洛明棠兴致勃勃的搓搓手,原本黯淡失色的双目因为可以出去玩而变的明亮。
“殿下。”欢喜劝道,“今儿您走后我和兄长还挨了大掌监一顿骂,说我俩要是再惯着您就把我们调走,而且陛下还要收走您出宫的令牌,所以为了以后还能出宫咱们今天还是别出去了吧。”
她边回忆之前他们去东市买炸糕的路线边哄道。
“甜糕我替您去买,保证您能吃到热乎的。”
“欢喜。”迎喜出言阻止语气带着不赞同,“你怎么还惯着殿下,宫外的东西不干净,殿下还是少吃为好。”
“可殿下想要的难道不该得到吗?”欢喜不解觉得只要是洛明棠想要的他们都应该尽量满足,“只是个小小甜糕,兄长不也尝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欢喜动作很勤快,边说边给洛明棠收好了桌面。
“可是我们也不能总是惯着殿下,现在立储之争那么激烈咱们得多为殿下考虑些。”对于妹妹欢喜无条件的溺爱迎喜并不赞同。
两兄妹总是在洛明棠日常生活方面有理念冲突。
洛明棠无趣的瘫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天,这种场景差不多隔几天就发生。
这宫里四四方方的,一点都不自在。
她觉得宫内没意思极了,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点动作都能引人注意,还不如在外面住的自在。
一阵风刮过吹动桌上刚抄好的学舍舍规,发出哗哗响声。
明初帝了解洛明棠的性子,知道她不爱学习只想等封王礼过后做个闲散宗室,连给她罚抄的东西都是字数最少的舍规。
正在争论的迎喜听见纸张被吹的响动,怕寒气从外面传入让洛明棠着凉便终止争论,吩咐妹妹去给殿下拿件大氅过来而自己走上去想将窗户关上。
才伸手就被洛明棠拦下。
“没事开着点吧。”她笑吟吟的望着窗外的红梅,眼中充满了向往。“迎喜,等以后封了王,咱们搬出去后我的卧房外也要种上红梅。”
迎喜早知他们殿下性子跳脱,无奈点头,“好,我记下了,到时找工匠去弄。”
“这梅才能开一季其他时候会单调,咱们得请些花匠好好打理一番我不喜欢外面光秃秃的一点颜色没有,不过不知道那时候我的月例有多少,会不会不够咱们吃喝啊,实在不行府里少几人,你们到时候挑些能干踏实的人就好,咱们人不多不用留太多人。”
她兴致勃勃的幻想着以后他们出去了要怎么装扮王府,小到床被式样大到府内布局。
迎喜接过欢喜递来的大氅细心的给洛明棠裹好后默默的听着。
他们的殿下是这宫里最好的殿下。
听洛明棠讲完后还不忘倒了杯水给她润润嗓。
“可是陛下尚未立储,咱们真的不争一争了吗?”
洛明棠接过一口喝下,水温刚好。
欢喜、迎喜自小就跟着她一起长大,对她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对她的事都是最上心的,连倒水这点小事他们都会把水温控制的恰到好处。
洛明棠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品着,这茶还是大姐托人带来的,她吹开浮在上面的茶末,回答道。“不争不争,争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迎喜你想要是我真当上皇帝了咱们还能有清闲生活吗?”
她想想象自己当皇帝会是什么模样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笑道,“再说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所以还是给姐姐们去争吧。”
“可咱们身后还有您的外祖父温老将军啊,您又是先皇后唯一的子嗣,您若想争未必不可。”
迎喜叹了口气,自古储君之争能有几人能善终的,殿下那几位姐姐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若她们争得储君的位置日后登基后忌惮殿下的身份该怎么办。
“祖父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我还是少折腾少给他找麻烦吧。”
即便洛明棠这般豁达迎喜心中的愁云未曾消散,二皇女这样性子日后若真成了皇帝,真的会放他们殿下生路吗?
权利总是诱人的,哪怕知道洛明棠无心储位,可她身后的势力仍然不能小觑。若真有那天估计宁愿斩草除根也不会放她自由。
“这话咱们在屋内聊聊就好,可不得在外面谈。宫内眼线太多,我二姐、四姐可难缠了,咱们还是小心点。”
洛明棠正说完突然想起什么,颇为警惕的朝四周望去。
迎喜……
“殿下,内院就咱们几人,其余的都被我打发在外围侍奉了。”迎喜回道。“这么多年殿下身边就只有我们,与其他殿下相比还是人有些少了,要不我去给殿下挑些信的过的。”
一旁的欢喜也凑过来,“听说二殿下、四殿下特意在宫外弄了间私宅专门收纳寒门出生的学子,待明年春闱要将这些人送去,好考取功名后安插在朝中为他们所用,我们要不要也选些人过去?”
“你们两个还是饶了我吧。”洛明棠连声拒绝,“迎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月例养咱们四个都可能不够再养上几个幕僚,你不如让我直接从书院抓几个世家子弟呢。
“诶怎么只有咱们三个,阿仞呢?”
洛明棠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什么,她目光扫视一圈发现少了某个沉默寡言的身影,于是站起身从窗外伸出头冲着外面喊道。
“阿仞,你在吗?”
就听见屋檐上方,淡淡传来。
“嗯。”
洛明棠瞬间冒火,“外面下着雪你怎么又上去了,还不快些下来。”她扯着嗓子朝外吼道。
上面的人闻言毫不犹豫迅速飞下。
一身单薄的黑衣劲装,长发高高束起,那双好看的眉眼平静如水。
在听见洛明棠声音时才泛起轻微涟漪。
“不安全。”
少年惜字如金的吐出两字。
洛明棠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
她快被少年气笑了,一把扯过他的衣服,命令道。
“你给我进来。”
少年闻言乖巧的从窗户跃入。
欢喜、迎喜:……………
果然是怪人,都不走正门。
“你瞧瞧你。”洛明棠看着他单薄的衣裳头有些痛,她又接下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给少年裹上,边给他系边叨唠,“阿仞,我之前给你系的大氅你怎么又脱下了。现在很安全你不用在外面守着,再说迎喜已经把人清出去了,内院就我们四个人。”
少年看着洛明棠又将自己裹成个粽子,感觉勒的他脖颈有些喘不过气了,他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伸手想松了松洛明棠刚系上的绑带,在触及到洛明棠警告的目光下又缩了回去。
“你身边有很多毒蛇。”
少年想了想,组织了半天语言,形容到。
闻言洛明棠莞尔一笑。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洛明棠七岁的时候,还是个喜欢跟在姐姐身后的跟屁虫。
有一天她拿着新得的玩具去找二姐、四姐玩,过了午时还未回来用膳,起初欢喜、迎喜还以为她同往常一样在两位殿下宫里用过午膳,结果到了傍晚也不见回来。
意识到不对劲的欢喜、迎喜开始变的着急,他们殿下之前也总爱跟着两位姐姐跑,那日正好赶上宫内一年一次的检审。
女帝性格多疑对手下的侍从并不放心,所以她即位后搞了个审核制,要求入宫的侍从籍贯等文书一一具备,每年都要对这些文书进行核查比对,每年不惜耗费巨资进行画像身份更新,以确保不会存在冒名顶替的情况。
那天满宫的侍从都赶去尚宫局检审,而那年的少年刚来不久,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基本不跟在洛明棠身边。
等欢喜他们寻了好半天,终于在御花园的角落里寻到昏迷不醒的洛明棠,额头处还被磕了一大个包。
女帝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十分震怒,问了洛倾歌和洛子言两人,她们一致表示她们早就没一起玩了,是洛明棠自己贪玩乱跑导致的。
再加上洛明棠年纪小,醒来也记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慕贵君又在女帝身边吹了几天枕头风,此事便不了了之。
从那天起欢喜、迎喜把洛明棠看着比自己眼珠子还紧,少年也时时刻刻跟着她,一看到洛倾歌和洛子言靠近立马进入紧急状态。
洛明棠不愿再回忆污糟的往事,她与姐姐们早就不是同路人,她踮起脚抚平少年紧张的眉头,温声说。
“阿仞,别担心都过去了,再说不还有你嘛,没人再能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