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 第4章 第 4 章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白哥谈了什么，也知道我现在说这种话很不合时宜，但是我相信哥就算真的做错了什么，肯定也都是无心的，你就别再生他的气了。”

许元清的车是黑色的大G，底盘高的需要她踩着边缘上来，过于前倾的座椅和光秃秃的车内，她现在相信眼前这个小孩确实是个傻小子了。

“这话确实挺不该说的，但我不喜欢不聪明的人，这点你要改。”

杨树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个背都靠在刚刚调好的座椅上。

“啊？你说什么？”

“我说从今天起我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你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你什么时候达到我的标准，什么时候就转正。”

杨树极有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虽然她的声音已然变得疲惫不堪，但思路却仍然清晰。

“可是你不是………”

“没有什么可是，第二点，不要骗我，欺骗是任何一段关系分崩离析的开始。”

杨树闭着眼睛竖起了两根手指，她知道许元清看得见，她从不怀疑。

“好吧，那都听你的。”

男孩十分无奈地回答到，可能先喜欢的人总是最先妥协，所有坠入恋爱的男女都深谙此理。

“我喜欢漂亮的，你很符合，脾气好这点，现在看起来你也没有什么暴力倾向。

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日久生情，所以，许元清，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呆在我身边，无论多久，你只要让我喜欢上你，我就跟你在一起。”

杨树开口时，他们恰好遇上一个漫长的红灯，整条街道都因此而变得寂静，车内昏暗的橙黄色灯光被她按开，那双惹眼的瞳孔跟她对视。

如果此时此刻是当年某时某刻，如果所有的遇见都能被安排先后顺序，杨树知道这样的想法与她一生所信守的道德法则都背道而驰。

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证明她对自己所爱的不忠，可人类天然就是对抗自己本能的生物，这源于他们无法改变的，刻在基因里的自私。

于是在闭上眼的刹那，她在心里对那个男孩说道，恳请你，挽救我吧。

“所以这就是你叫我来看你男朋友的原因？”

开口的人叫符文今，杨树的高中同学，也是她出国后唯一一个仍保持联系的旧友。

符文今自高考后来到上海上学，距今已有七年，她在这座城市上学工作，直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拥有了自己的一个家，全都是靠她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符文今此人是个十足的务实派，不过好在她从来没有对杨树过于理想化的生活提出过“意见”，也许这便是他们能保持长久友谊的原因，当然也许也跟她痴迷话剧有关。

“符老师，请你注意一下你的措辞，是你鬼哭狼嚎地跟我哭诉说你一定要看到这场剧，我这才拜托人帮你搞来了票，怎么现在搞的好像是你陪我来一样？”

符文今日常偏爱夸张的首饰和随性的搭配，海茵蓝的包臀裙配上大波浪的长发十分能显示她张扬的风格。

而相对应的她的五官也长的非常大气，浑圆的眼睛配上上翘的眼线，秀气的鼻尖和厚厚的嘴唇，颇有波西米亚的风格。

只有那块始终挂在左腕上的银带手表，才能显示出几分与她外貌不同的，工作场上的严谨。

剧场的空调开的太足，杨树拢了拢自己的羊毛衫，又继续说道，

“其次，小许是这个剧的编剧，而你喜欢的那位演员，我刚才问了我们可以去后台合照。”

杨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补充道。

“别转移话题，所以你和你那位杨先生真的掰了？”

杨树承认自己有想蒙混过关的意思，实在是因为现在剧场人太多，她们无论说些什么都会担心被人无端猜测了去。

可眼前这位显然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因而她也只能无奈地把人凑到跟前的脸推开，妥协地回答到，

“下来跟你解释，现在，好好看剧。”

灯光暗下的前一秒符文今开口，

“别忘了我的合照。”

杨树轻笑出声，果然，她就知道这人是一点亏都舍不得吃。

“杨树，你觉得这部剧怎么样？”

男孩凑过来的脸是汗津津的，带着期待和忐忑的神情，杨树知道他戴了隐形不敢轻易揉眼睛，所以即使汗滴进去了，也只能顺着眼尾往外擦拭。

于是她从自己包里掏出柔软的湿巾递到了许元清手上，看到有亮晶晶的水珠或是别的什么的悬在他的睫毛上，是年轻人的样子。

整个后台明明人声鼎沸，他们却好像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符文今已经拉着一票人出去合照了，只单留下了他们两个，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因而看起来，她的这位朋友是很喜欢这个小孩的，杨树将纸巾的袋子扔到垃圾桶里，退后了一步。

“你不能问我，因为我只会跟你讲好，你把比休这个角色塑造的很好，他像是主角的缪斯女神，我听到散场的观众说的一句话很好，‘比休是神佛的化身’。”

杨树是真的对话剧没有什么见解，或者说，对于所有的艺术形式她都是一视同仁。

说好，不至于太好，说不好，又太过无谓。

白杨曾经评价她真的是个很会夸人的人，意在她总是能一举看透别人的心思并让人感到她的每句话都十分真诚，这听起来很寻常，但大多数人都明白，这是语言上的天赋。

“真的吗？我这也是第一次上手改别人的剧本，你不用非得夸我，真的，我就是想把剧组的每一个环节都体验一遍，没想到他们真的会给我一个机会，所以有什么不好的你直接告诉我就行，我不会难受的。”

“真的不会吗？”

杨树轻轻地笑出了声，她把挎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坦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来。

“一个礼物，我知道舞台不能拍照，所以刚才结束时我抓拍了一张你的主角，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笔下的角色不是吗？”

杨树将照片塞在站着的人的手里，望着他呆呆的眼神，了然地眨了眨眼，太像小狗了，会歪头吗？

“谢谢你杨树，我……”

“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毕竟我能看到这部剧也应该感谢你才对。”

杨树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然后拉开了二人的距离，低头拿出手机开始回工作上的消息来。

静音是她对艺术最基本的尊重，这点道德她还是有的。

“那我们一会儿？”

“你们不是要聚餐吗？我就不去了吧？”

杨树闻言将目光从过亮的屏幕上转移到了小狗殷切的眼神里，无奈地开口道。

“可是………”

许元清想要解释的话无从开口，他想要问杨树上回的话还算不算数，想要从眼前人的口中得到保证，但是一切请求都是强求，因而话说到一半，声音又变小了去。

“我朋友很喜欢你们这部戏的那位男主角，反正明天是周末，她应当很乐意跟你们一起吃饭。

而我作为她的司机，应该是可以去蹭一顿的吧？”

杨树留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却是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但妥协这种事真是让人不太舒服。

“嗯嗯嗯，都可以的，只要你来就行。”

“好。”

杨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坦然地按灭了屏幕，对上许元清的眼睛，她才发现这人每次跟她对视时瞳孔都会在瞬间抖动，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喜欢吗？

那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动心。

“杨小姐，你真的会系领带吗？实在不行我今天就不戴了吧。”

“少说废话，我正看着教程呢，我说你也演出这么多回了，怎么到现在连领带都不会系啊？”

杨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手机被她斜靠在杨身后的柜子上，没有支撑点，手机支起来的角度也很怪，因而她不得不用手肘抵住屏幕的下端，这才得以完整地看到整个放慢倍速的解说。

“或许是因为我平时都戴领结，而你恰好送了一条领带作为我的生日礼物？

我发誓它原本来应该在我的橱窗里呆着的，是我的错。”

学院剧团排练了一学期的话剧，白杨是其中的男主，演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而他的公寓距离那里的路程也需要至少一个小时。

设备检查和彩排，现在出门也有些晚了，可他的脸上似乎半点急躁的神情也发觉不出来。

白杨只无奈地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女孩，柔软的领带在她的指尖翻舞，他却突然觉得他可以为此写下一首诗来。

“我承认我真的系的不好看，你还是换回你的领结吧。”

杨树的方法没有错，也确实系对了领带，只是看上去太像个初学者，在白杨华丽的西装上显得如此的突兀，而便更不用说对这样一张完美的脸的破坏性了。

“没关系，没有人会关心一位演员的领带的，我觉得你系的很不错。”

白杨阻止了她要拆掉领带的手，杨树的指尖停留在他完整扣好的第一颗扣子上，靠近喉结的位置，是冰冷的。

“可我今晚也会去看你的演出，我会在乎。”

“为什么在乎？”

杨树赌气坐到了床上，看着白杨在镜子前将她拆到一半的领带又重新塞了回去。

“西装会扣好，领带藏在里面，看上去十分完美不是吗？”

白杨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以什么身份在乎，在乎的是什么，都不是她能此刻回答出来的问题。

“你总是什么都不在乎。”

“嗯？”

白杨从镜子前转过来，十分温柔地，像是安抚一般，又带着疑惑出声。

“没什么，我们走吧，你快要迟到了。”

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