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久别重逢,看到误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真的又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场面应该是喜极而泣遂两个人一同抱头痛哭的。
但三岁现在是猫,且麦格罗急吼吼地要出一趟远门,说是给新老板去跑腿,时间紧任务重,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三岁撇了撇嘴。
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认真地跑委托?好吧,其实也蛮认真的。
但三岁能做的也只是扒着麦格罗的裤腿,两只后脚踩在他的鞋尖上,小身板一耸,眼巴巴地抬头问:“那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答案是不确定的。
麦格罗拍拍他的脑袋,温和而耐心地安慰他,“我们很快就回来。”
又似看穿他的小纠结,“放心,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深知猫是馋猫的麦格罗如是说道。
“我才没真的想吃饭!”三岁嚷嚷着,从他身上跳下来,翘着尾巴窝去了沙发上。
麦格罗并不担心像他这种开了灵智的猫独自在家会有什么意外。
顶多无聊拆拆家,然后被云浔微笑着教训一顿。谁知道呢,反正云浔从来没有凶过或是威胁过他。麦格罗心里想。
而所谓的出远门,也不过是辗转几段车程,离开市区前往到底下的小县城。导航上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地点偏僻又无名气,范围太过模糊,地图上也显示不出那的具体位置,只凭一个地名四处问路,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
东寻西找,兜兜转转,年轻人对此毫无印象,老一辈的大多说这地方早就被规划吞并,只有路边一个卖菜的老头子,收了几张钞票的好处,旱烟一点,在地上比划着大致的方位,但也不敢打包票,只说可以去那个村子碰碰运气。
村子极偏僻,越往下走,任什么车辆都再过不去窄窄的小道,于是只能步行。
或许是运气好,他们竟真的在那座看起来久无人烟的破落村庄里遇到了一位留守老太。
老太太双眼浑浊,几乎目不能视。听完问话,她回忆了很久,就在麦格罗觉得这条线索也要断开的时候,这老太太才“哦”了一声,慢悠悠开口:
“你们要找溪村娘子的家是吧?红瓦楼,白墙头,木鬼两边留。”她重复着,似乎确信了与记忆中的地方对得上号,点点头说道:“在村东头,不过她很久没回来过咯。”
云浔示意知晓,道过谢,拉着麦格罗就走。
说是村东头,实际上已经出了村子有段距离,土路泥泞难走,两侧杂草丛生下隐约藏着坟头包,萧瑟得很。
几截枯树干立在一旁,表面已是被虫蛀得坑坑洼洼,麦格罗没来由地觉得眼熟,鬼使神差一般,回头一望,站在地势较高的位置上能将村庄的大致轮廓收入眼中,排序、布局、甚至是建筑的颜色,都让他想起曾在鬼屋幻境中看到的那个村子。
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甚至连脚下这条村外的小道也越看越熟悉。
“这个溪村……”
“没听说过。”云浔猜到他想问什么,“方向不错的话,溪村娘子应当就是要见司迢水的人。总之,先去看看吧。”
毕竟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字条上不落署名,司迢水也只给出了地址,其他一概不谈。
偏偏此刻身处在深山村落,信号半点也无,想去问当事人要一些信息都做不到。
虽然当事人完全是问了也不会多说的恶劣性格。
并肩走了一段上坡山路,地势渐渐变得平坦,树木稀疏,眼前土地便空阔起来,眺过一片草地,远远可见一进合院式建筑露出了外形。灰白围墙框定着院子区域,顶上红砖瓦层层垒砌,檐下吊着鲜明通亮的灯笼,浸在阴天一片雾蒙蒙中,盈盈泛着暖光,恍惚只觉得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走近了,将门环握在手中,那是实打实的质感,昭示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敲一敲门,金属叩击碰撞发出的笃笃脆响传唤来了院里人,脚步声踢踏扫过,大门吱呀敞开,花花绿绿的长裙马褂先一步抢占了视线,待看清门后站着的是个老妇人后,麦格罗站直了身,礼貌问好:
“大姨,请问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云浔先一步回答他:“她不是。”
面前的老妇人神情淡漠,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因此被人截住话头也并不气恼,只是挪着步子,轻悄悄地站去了一边,留出一条进门入户的道来。
云浔斜睨了她一眼,拉过麦格罗的手攥在掌心,先一步踏进了院门。
习惯了被他牵着走,麦格罗不多问,但路过老妇人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用余光打量了她一番。黑发掺着白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红短褂绿长裙,光滑绸面上绣满了寿字纹,金线灿灿,更显得脸色白得瘆人。
老妇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皮松弛又厚厚地耷垂在脸上,挤着那双浑浊蒙灰的眼睛幽森阴冷地上翻,斜斜盯着面前的人看。
一瞬间对视,麦格罗着实惊了一下,匆匆收回目光。
“这大姨怎么这么奇怪?”
怕被身后的老妇听到悄悄话,直到走出了几步距离,麦格罗才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你没见过这些,认不出来很正常。”云浔看他一眼,没什么避讳,道:“她身上穿的是寿衣,一般只有死人或将死之人才会穿这个。”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是鬼?”麦格罗诧异道。
“可以算是,但准确来说不是。”云浔摇头,“其实你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个人的五官实际上是模糊的,除了眼睛。”
麦格罗没懂,“五官模糊?我看这大姨长得挺正常的。”
起码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云浔只是笑笑,“她不动的时候确实正常,但你让她说话,她就会立马露馅。”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张不开嘴。”
邀请一样,云浔停下步伐,拍拍他的肩膀想带他返回去仔细看看。
麦格罗反过来拉过他的手,拒绝回头,一股脑地领着人往前走。
听云浔说话就像是在听一段鬼故事。偏偏他又不是会随时随地开玩笑的人,所以,这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鬼故事。
老妇人是鬼?这怎么可能呢,他在她身上没感应到哪怕一点丁的死气。虽然这里的鬼魂和自己家那边的亡灵有些区别,但都大差不差地,在那些与活人身上完全相悖的气息中,都能或多或少地发现出一些端倪。
“她的外貌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缺乏细节。”云浔被他拉着走,仍能优哉游哉地解释起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她的脸足够逼真,但也只是空有轮廓。面妆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只纸人。”
僵硬的身体,空洞的脸面,唯一有神的只有眼睛。
“恐怕那溪村娘子替它点睛开魂,就是要留它来待客呢。”
鲜血点睛,原先的红经过日月沉淀,渐渐变得深褐,继而蒙尘转灰。等到那抹色彩完全褪去,主人赋予的精气神也便一同消溃,到那时,纸人又重新回归成死物,即使他们前来,也再没有了可以接待指引的人。
也难怪司迢水会说,时间紧迫,那人过时不候,要他们即刻启程。
看那纸人的眼色,恐怕早已点睛多日,余下的时间也撑不了多久了。
麦格罗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老妇人。
原先还在大门口站着的纸人,只是在他们说话间的功夫,便奇异般换了个位置。院子尽头的正房,它从里头将门打开,侧身一让,引着他们进屋。
这样真实的老妇人竟然是纸糊的。麦格罗不得不感叹这门手艺的鬼斧神工。
纸人仍是一言不发,待两人进屋后,它关上门,点上烛灯,紧接着迈开小步子挪向侧室,一趟一趟地端着空盘子来摆在堂屋中央的八仙桌上。
麦格罗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这是要做什么?吃空气吗?
但纸人并不理会他眼中流露出的疑惑,还是旁若无人地上着它的空盘。来回走动带起了风,风不大,却将桌上烛台晃得忽明忽灭,氛围压抑至极。
麦格罗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于是手指凌空一划,一簇光芒闪在指尖,压着昏暗的烛光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云浔哭笑不得:“小乖,你很怕黑吗。”
“我不怕。”麦格罗即答,“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我可以给你换一种光。”
云浔摇摇头,伸手握住他指尖,将那团光轻轻压在自己的掌心底下。
“我怕你把纸人的那张脸看得太清楚,晚上睡觉做噩梦。”
鬼气森森甚至带着有几分怨毒的脸。麦格罗觉得他说得在理,一向听劝的人点一点头,很顺从地熄去了魔法。
静待片刻,纸人终于上完了最后一道菜。
被一群花纹独特的空盘子围在正中间,最后端上来的那一只圆盘瓷面素白,无一丝花样点缀,却独独只有它上头盛放了物品。那似是一块精雕细琢而成的墨玉,一拳大小,正在烛灯晃照下幽幽透着光。
而那纸人的动作没有一刻停歇似的,端起烛台,扬手就要将火焰凑去那团墨玉上点燃。
好熟悉的一套流程。
同样一块相似的玉,点燃后的香气引人发梦。说是梦,却又教他真的重回到自己的世界,恍惚且短暂。
麦格罗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这个东西。
他暗道不好,想出手阻止时却已来不及了。袅袅白烟腾起的速度极快,只是甫一吸入烟香,便只觉天旋地转。他看不清周围的人或事物,困意来得霸道,身子一软,所幸被身边的人稳稳接住。
他努力睁眼看了看扶在自己肩头的那一只手。
白皙修长,肌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还好是云浔。而不是那个骇人的纸阿婆。
可为什么中招的只有自己?
直到彻底昏睡过去,麦格罗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好想一天能有二十四个小时用来码字(开始做梦)[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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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魔法兔子与纸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