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很烦躁,非得制造点动静来宣告本神君很生气。
可怜一眼望不到头的院子里除了野树野草啥也没有,于是只能蹲在自己的花圃里霍霍那些本就不太精神的灵花仙草。
倒霉的锦羽袍在灵力清涤和泥土脏污中反复挣扎,让朱雀看起来像忽明忽暗的五彩灯笼!
朱雀又称陵光神君,五行属火,不仅是司南之神,也负责掌管四季之夏。
这位神君与火结缘,不仅霸道任性还牙尖嘴利,有理没理都不饶人。
尽管如此,却也是顶尖的聪明机敏,容貌艳丽。
用容貌艳丽来形容一个男人着实有些怪异,可事实确实如此,他的美艳近乎妖娆,犹如夏日的凌霄花,灼灼其华,熠熠其姿。
在天界时,伶牙俐齿的朱雀神君便常常沉溺于自己的美貌不可自拔,座下七宿都因容貌不端而被他损了个遍。
天道实在看不下去,便拿白束来压他,说无论修为或容貌,他与白束都是凡花与仙草——望尘莫及。
若只说修为朱雀倒是满不在乎,可论起容貌来,他是第一个不服气!
于是从那时起,朱雀便一厢情愿地与白束结了仇,下到凡界后,便日日盼着要在白束面前扳回一局。
朱雀心直口快,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在面上,嘴上更是一点儿情面不留,可唯有在青龙面前不敢放肆。
青龙这人看似散漫,一脸坏笑没个正形,可“混账神君”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
天道慈祥,连罚人时脸上都带着笑。
可只要和青龙待一块超过半个时辰,就总会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吼大叫,就连不离手的青竹杖都摔断了好几根。
有次天道气极了,当着星宿的面骂了句“混账”,从那以后,青龙便得了个“混账神君”的称号。
星宿们背地里叫来玩,他知道了倒也不生气,只是不知作了什么妖,几位星宿脸上清晰浮现出“我是混账”四个大字。
好几百年都去不掉,害得他们去凡界办差时被好一顿笑。
天道让他收了神通他不肯,边跑边化龙,一顿横冲直撞,硬是把镇天石璧撞出个豁口来,天道休养了小半年才顺了这口气!
朱雀不敢惹这混账,因为他是真敢胡来!
青龙抱着白束在后院晃荡,看见朱雀蹲在花圃里撒气,他手上一掂,斜倚在廊柱旁问:“干嘛呢?”
白束被青龙抱了一路,厅啊房的听得犯困,陡然被这么一晃,才探出头来打了个呵欠。
朱雀闻声回头,正准备再念叨几句,抬眼却被青龙怀里白褐的一团吸引住了视线。
“这是什么?”朱雀问。
“关你什么事?”青龙边说边用袖子将怀里的白束挡去一半。
欲盖弥彰!
朱雀有了兴致,他跨过竹篱小跑过来:“给我看看!”
“不给!”青龙答得干脆,侧身过去,露出根摇摇摆摆的尾巴来。
朱雀凑到青龙跟前,掀开袖子往里瞅:“是猫吗?”
青龙嗤笑一声。
“猞猁?”
“老虎?”
青龙这才点头“嗯”了声。
“老虎,白老虎,白......白虎?”朱雀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
这动静,喊得青龙翘了嘴角,白束也彻底醒了瞌睡。
还未等答话,朱雀又叫了起来:“让你去找白束你找不到,带回来只白虎是什么意思?啊呸,带只白毛老虎回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蠢货!青龙在心里暗骂。
这样都看不出来,活该天天被天道罚。
“白束是你媳妇啊?一天到晚念叨,烦不烦?”青龙吼他。
这话咂摸着不对味,白束抬起头来。
青龙敷衍地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干脆甩开袖子让朱雀好好看。
“等等!”朱雀皱眉,“它不对劲!”
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了起来,青龙压抑着心底的兴奋,故作厌烦道: “一只老虎而已,有什么好不对劲的。”
“不是。”朱雀道,“它......它......”
明明是幼虎的轮廓,但一眼看去就能感觉到与众不同来,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朱雀像是噎了块汤圆,从心里一直堵到喉头。
白束都替他憋得难受,半睁着蓝眼睛淡淡地睨了过去。
“啊!”朱雀沉思片刻,终于给心底的疑窦勉强找到个出口。
眼神,是眼神!
没有阿谀献媚,没有惊慌失措,这岂不是很不对劲?
朱雀降临神州数月,除了青龙和玄武,所见者皆是逢迎巴结或恐怖畏惧。
而这只小老虎的眼神却清澈无尘,投来的目光中,除了淡然和疏离,竟然还带着些审视和高傲。
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
放肆!
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老虎,竟敢仗着青龙的威势瞧不上自己!
朱雀神君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手中捏着离火就要发作。
“一只小老虎而已,凭什么瞧不起本神君?还懂不懂上下尊卑了?”
朱雀的思维跳跃起来真连兔子都撵不上,青龙不得不佩服!
他懒得浪费时间跟个傻子掰扯,掂了掂白束便往回走。
谁知刚踏出两步,白束便“呜”地一声,软在青龙怀里无助抽搐。
朱雀的神君威压汹涌而来,普通妖兽哪里能够抵抗!
若是灵力运转自如,此等招术白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他现在灵脉阻塞,灵力在体内胡乱漫延却无法梳理,面对朱雀的压迫,已然全无招架之力。
当他正准备咬牙硬扛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背脊。
四周骤然出现无数青绿色光点,迅速凝聚成一道圆形屏障将白束笼罩其间。
青龙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暖阳青松的味道!
白束浑身一轻,千钧压顶的滋味被春风旭日代替,翻腾的血气平静下来,他趴在青龙怀里大口喘气。
“过份了啊!”青龙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冷得吓人。
白束荣宠太盛,他确实存有挫其锋芒的心思,但四神君一脉相承,兄弟间小打小闹可以,却不能真的生出仇恨来!
再者,打狗还要看主人,威压施在灵宠身上,伤的却是主子的体面。
青龙对神首之位没有兴趣,可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便容不得他人挑衅。
他踏至朱雀面前,眼神里的威压锋芒毕现:“在本神君这里没有事不过三,再动他一下,定不饶你!”
眼神如剑如戟,压得朱雀说不出话来。
朱雀虽然跳脱任性,但也不是不知轻重,天神威压看似凶猛,却只会让人如负千斤,疼痛难忍,并不会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说到底不过是个警告而已!
原以为青龙多少会留点情面,容自己轻罚了这只老虎,也算是顾全同门情义。
谁知他竟这般护犊子,为了只凡俗蠢物下自己的面子。
朱雀激愤难平,白色火苗“腾”的一下从指尖覆满了整只手臂,火舌张扬地舔舐,连周围的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离火烈烈,青龙却扯起一边嘴角,他将白束竖抱起来,看向朱雀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
白焰与金芒对峙,整个涅槃山顶如熔炉般炙热。
青龙不紧不慢,抬掌做了个“请”的手势,谁知刚一动作,怀里的白束便挣扎着转过身去。
他朝着朱雀的方向,满眼好奇地看着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
朱雀怒火升腾却并非全无理智,他知道打杀一只老虎是小事,可如果因为这事与青龙伤了和气便是不值。
况且自己与玄武已多有不睦,若是再得罪了青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不如今天就暂且放过这只老虎,来日方长,不愁没有整治它的机会。
离火随主人心意消褪,很快便只剩指尖跳动着烛芯大小的一团。
小老虎盯着指尖一动不动,跳动的火苗在他眼底倒映出与平日不一样的神采。
他想玩火,谁都看得出来!
朱雀不喜欢这双眼睛,明明是只老虎却冷冰冰高傲得不行。
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他哼笑一声,将离火伸到白束面前:“小老虎,喜欢玩火?”
青龙步履不移,随意地在白束头顶上轻抚着。
朱雀冷道:“改天一定请你玩火!”
挑衅显而易见!
两位神君对视着,目光交汇处竟比离火还要灼热几分。
“哈呜!”
后院一片寂静,青龙怀中传来一道略显夸张的声音。
白束似是困倦得很,打过呵欠便在青龙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盹来。
朱雀首先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后转身欲走,就在侧身的那一刹那,青龙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谨言、慎行,不是给别人面子,而是保全自己的体面!朱雀神君,谨记!”
朱雀骤然回头,却只见青龙抱着白束怡然自得地向着前院走去。
山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白束来到神州已一月有余。
这一个多月里,青龙去哪儿都抱着只白色幼虎。
白日里同进同出,夜里同榻而眠,就连那日惩治几个不守规矩的大妖时都将小老虎搂在怀里。
众妖不明所以,以为青龙神君入乡随俗,也染上了豢养灵宠的癖好。
为了投其所好,各妖族纷纷筛选家里长得好看的小崽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涅槃山底下送。
一时间,山下跟选美似的,每日都候满了各式各样,争妍斗艳的毛团子。
然而,无一例外地都被青龙神君给撵了回去!
时日一长,众妖都道青龙神君情深义重,心比金坚,满怀痴情都付与了怀中的那只白毛小老虎,连虎族众妖都跟着鸡犬升天,无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