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贪了多少?”陈任生既然已经看清了其中门道,自然懒得追究,寻思着堂哥能把亏空补上也就完事了。
结果陈志远这个草包一分没贪,纯是被骗。
未免也太蠢。
陈任生都有点不敢相信,就这么个玩意,还能被陈岱川护成这样,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跟他们争,到底是图个什么。
甚至还要帮这蠢货擦屁股。
两个月前,陈志远认识了一个古玩界的行家,由这位行家引荐,又认识了一位山水画的大师。
这位大师当时在宴席上露了一手,惊为天人,亭中丹顶鹤的一抹红就让陈志远流连忘返,当下就拍板要把大师签下来,专门为大师办一个画展——这么好的机会,没想到这位大师拒绝了。
大师称自己学艺不精,还需打磨,水平跟自己的师傅比实在不算什么。而自己的师傅隐居多年,名声不显,但画得出神入化,可谓是真正的大能。
更好的一点是,他的师傅虽在长年隐居深山,也没有出山的意愿,但师傅的画作却不少,皆由他这个徒弟打理,所以跟给他这个徒弟办画展比起来,还有门更好的生意。
陈志远一听这还得了,连忙打听这位师傅是何许人也。
大师说,自己的师傅名为林樵,名不见经传,在座就没人听过。大师索性拿了两幅画给陈志远看,确实一幅比一幅惊艳。当然陈志远也不是纯粹的草包,他没有听信一人之言,而是找了他爹,也就是陈任生的二叔。二叔门路广,关系多,不打听不知道,这林樵还真是位大能,业内对他的评价很高,只是他本人不爱宣传,才名声不显。
业内得知二叔的儿子跟林樵搭上线,也算签了林樵的独家,名师名画都是招牌,纷纷夸赞他教子有方,后继有人。
给二叔捧得夸夸然,当即拍板,由自己出资,把大师手里所有林樵的作品都给包圆了。
而恰好就能借由这次慈善拍卖会把林樵的名声打出去,再炒炒价格,运作一下,把林樵捧得再高一点,把画吹得再稀缺一点,这生意还有得赚。
结果拍卖会搞完,林樵成了个画假画的,连没学过画画的陈任生都比他画得好,别说卖画了,名声都彻底臭了。
二叔和儿子收的那些画算是彻底砸在了手里。
再去联系林樵的徒弟,那肯定是找不到人了。
“大哥,志远他也就是想为我做点事,弄巧成拙了,这你得替我们做主啊!”
见陈志远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二叔急得要命,已经开始替儿子求情了。
其他股东也好心帮腔,陈岱川不显山不易水地安抚着,别说惩罚了,连他们本该填补的亏空都没再提。
二叔感激涕零,可陈任生却知道二叔这次是真的完了。
也就懒得再看他们兄弟情深的戏码,陈任生独自上楼找烟抽。
大概半个小时后,陈任生在二楼小阳台等到了陈岱川。
陈岱川拿起桌面上的烟盒,挑了一根,点燃,靠在躺椅上,捏着眉心。
他今年五十四岁了,虽身材高大,体魄强健,但毕竟不负壮年,难掩疲态。
这都快四点了,精力神终究还是敌不过年轻人。
“怎么还不睡?”陈岱川问。
陈任生把烟灰缸往陈岱川那边推了推:“我感觉你还有话要说。”
“......还得是你,家里人但凡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陈岱川抖了抖烟灰,下意识数了数烟灰缸里有几根烟蒂,“我划了你二叔一半的股份给你了,还有他名下的几个公司,你要是没空我就让职业经理人先替你管着。”
陈任生点了点头,明面上这些划分是对二叔的惩罚,对他的补偿,实际上当二叔说出那句“为了我”以后,他就知道他爹心里已没了二叔的位置。
陈岱川不要心不诚的人。
割袍断义,不过如此。
“能不能帮爸爸一个忙?”陈岱川姿态摆的格外得低,却不用等陈任生点头,“你去查一下他们怎么骗的你堂哥。”
自然也没有给陈任生拒绝的机会。
在陈任生答应以后,陈岱川留下一句“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就离开了。
利用他,同时关心他。
在陈岱川这里,陈任生从来获得过没有无条件的关心和爱,全是有条件的置换和索取。
从小就是这样。
靠优异的考试成绩能换来陈岱川一句夸赞,靠拿得出手的特殊技能能换来陈岱川一句关心,如果能在陈岱川生意伙伴面前给他长脸,那陈岱川会安排助理给他买礼物。
陈任生感觉自己被养成了巴普洛夫的狗,为了那一点赞许的眼神拼了命,只求样样都做到最好,不敢松懈。
可这已经是他最轻易就能获得的爱和关心,明知丢失了自我,却只能任由自己清醒着沉沦。
还是一条很可怜的缺爱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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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半天,还是得去找应利利。
在他们这地方,非要说文化底蕴,国画大能,还得是应利利家。
应利利外公姓张,往上数几代会更有名一点。可惜外公的子女都不争气,本以为会后继无人,结果应利利妈妈自由恋爱,把应利利她爹领回了家。她爹对国画还怪有兴趣的,于是就跟着岳父学画,虽年近三十才入行,半路出家,但三十五岁就大成,天赋卓绝。
前几年应利利外公走了,家学全都传给了应利利老爹。
他老爹也是争气,这么多年也闯出名堂,画的画叫好又叫座,现在是中国国画协会的主席,空了还去各大美院做客座教授。
对国画领域的人才、作品、资源等各方面了解都很到位。
所以陈任生也没再磨蹭,直接开车回应利利家。
本来他特地去城中村找应利利就是为了这事,现在不过是多了句他爹的吩咐罢了。
到应利利家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应利利睡眼惺忪地给陈任生开了门。
听完陈任生的请求,大概梳理了一下来龙去脉,直接给自己爹拨了过去。
应利利他爹叫应天歌,修身养性起得早,给他打电话这会他正在买早饭。
应利利说了没两句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电话给了陈任生,陈任生接过,恭恭敬敬喊了声应叔,客气极了:“给您添麻烦了。”
“哎哟,任生你这话就生疏了啊,我怎么也算你半个师傅吧!”应天歌那边吵闹得很,于是他的嗓门就格外的大,听上去豪爽极了,“小利都给我讲了,这事就交给你应叔,放心就行。”
陈任生跟应天歌学过画,虽没明说但确实有师徒之实,这话自然拉近了二人许久未见的距离感,不得不说这应天歌也是个妙人。
更何况眼下他也离不得应天歌的帮助,这事只要应天歌答应了要查,立马就简单了许多。
“说起来,任生你最近没荒废画工吧?叔那时候教你是真的费了心的呢。”片刻后应天歌的声音再传来,就清晰了很多,应该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里面多少有几分伪装的嗔怒。
陈任生想到昨天自己还在拍卖会上露了一手,虽然画的时候满腔怒火炫技为主,但肯定不算荒废。
于是回答的毫无心理负担:“应叔您放心吧,我最近才画了呢!”
应天歌知道他平日里忙,偶尔有画他就很满足了:“那就好那就好,事儿你就交给我叔啊!你就放心吧!”故意学着陈任生的调调说话。
“谢谢叔,这事麻烦您了,有空我请你......”谈到这个地步,陈任生又重拾起公家那一套,恭维连绵不绝,应天歌知道他这毛病,懒得听,直接打断了。
“别说那些,别的叔不在乎,有空来家里吃饭就行。”
“非要说帮忙......你能不能帮叔再劝劝小利。你看你这天赋不继续画是因为家里条件太好,我也能理解,但小利......你说她都画了多少年了,不画画她能干什么呀?”
应天歌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没了之前那股豪爽的劲儿,只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陈任生笑着应承,不过都知道劝也是白劝,给应天歌一个安心罢了。
敲门,卧室里的应利利已经重新睡熟了,陈任生把手机放到床头,回到客厅,寻思自己快二十四小时没睡了,实在没精力开车回陈宅,索性还是睡在了应利利家的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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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