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红尘 第21章 丧事

走进孙府，只见门前挂满了白幡，门房的下人们迎接来往吊唁的人，面含悲色，更有感情丰富一点的拿着帕子或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沈清和一家是出嫁的姑太太，早有嬷嬷和小厮有颜色地迎进门了。沈清和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这一刻也不由地感到一股怅然，大表哥的英年早逝带来的影响绝不止眼前这一点。

灵堂前一口漆黑的棺材放在中间，棺材上方挂着白色的长布，前方放着一方桌子，一张大表哥含笑而立的画像，香台蜡烛，还有祭品幽幽的放在碗里，桌子前面是几个蒲团，蒲团上也缝了一层白布，棺材底下还燃着长明灯，在雨天这种昏暗的环境里彻夜长明。

爹爹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随同母亲一起给大表哥上了一柱香，就跟着引路的下人来到棺材边上。

外祖父和外祖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清瘦了不少，他们年纪也不轻了，就仿佛平白老了几岁，他们相对而坐，整个氛围分外安静。两个哥哥沈清瑜和沈清柏平时就跟着外祖父乖乖的坐在一边，他们平时就随着外祖父读书，今天也恰好就在孙府，此时看到父母过来，在父母坐下后也站到了父母的后头。

舅舅孙卓此时更是显得苍老，与保养得宜的母亲看起来如同两代人，他呆呆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眼神涣散，仿佛只要再加一点外力就可以把他击垮似的。

舅母一直在哭，好像有着哭不完的眼泪，眼睛里血丝弥漫，面色发白，嘴唇都干裂了，看见他们一家进来，肩膀一抖，哭的更厉害了。

棺材边上跪着的一直在哭的是大表嫂廖氏，还有大表姐孙婉贞和二表姐孙婉亭。整个灵堂除了哭声仿佛再没有了其他声音，在这种哭声下，更是觉得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舅母阮氏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边上，哭诉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他还没有弱冠，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这是要带走我的命啊！”

孙氏安慰道：“大嫂，你先喝口茶吧，先润润嗓子。”丧子之痛这是别人难以体会到的痛苦，孙氏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舅母喝了两口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从眼眶中夺目而出，沙哑着嗓音说道：“我的成礼啊，去的这么早，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将来连个供奉香火的后代都没有，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舅舅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婉贞你们也起来歇一会吧，你们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有成礼媳妇，你也起来歇会吧。”

“歇什么歇，这才跪了多久，婉贞你们先起来，你们还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文漪你给我继续跪着，嫁到我们家一年多了也不争气点，要是早早怀上了现在成礼也不至于连个摔盆的儿子都没有。”阮氏连忙反驳道。

婉贞婉亭两个依言站了起来，廖氏依旧跪着，只温温雅雅的回道：“多谢父亲好意，这本就事媳妇为人妻子的本分，不碍事的，母亲教训的是。”

舅舅孙卓见她自己不起来，也不多说什么，此时他体谅妻子的丧子之痛，就算是平时，他性子温和，也少有反驳妻子的。

孙氏扶住母亲信阳郡主的手，问道：“母亲，你可好些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凉？母亲我扶您去歇一歇吧，受了凉就不好了。”

信阳郡主宽慰的拍拍她的手，说道：“我还好，我身子怎么样我心里清楚，这点凉还是没关系的。”

“那娘你有不舒服就和我说，娘，你也别太伤心了。爹，你也是，别硬撑着。”说完就看着父亲孙太傅。

沈清和此时从父亲怀里到了外祖父腿上，孙太傅抱住外孙女，对女儿说道：“没事，我和你娘还撑得住，我们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孙氏也松了一口气，父母年纪已经不小了，她一路上就担心着，此时听父母这么一宽慰，心也放下了。

沈铭理了理被女儿蹭乱的衣服，对妻子说道：“我早和你说了，岳父岳母比你会经事。”

孙氏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我这不是担心么。”

沈清和坐在外祖父怀里，她始终觉得，她和外祖父很有缘分，即使他们不经常见面，但这种亲近感却是油然而生的。闻着外祖父身上的墨香，就像置身在书画的海洋，让人感到由衷的放松。

只听到一声惊呼，沈清和转过头去，却是大表嫂晕过去了，这惊呼正是看到的丫鬟发出来的，还有眼尖的仆人急忙扶着了主子。

外祖母信阳郡主出声制止了这场混乱：“这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一个年长一些的，容长脸，长着雀斑的丫鬟很有颜色的回道：“回郡主的话，是少夫人晕过去了。”

阮氏当即就骂道：“就她会多事儿，就让她多跪了一会儿，怎么就娇弱的要晕过去了，我看她就是想……”

信阳郡主只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阮氏就不敢多说什么了，“还不扶着少夫人去休息，赶紧把府医叫来给文漪看看。”

“是。”下人们就很有颜色的扶着廖氏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丫鬟面含喜色搀着廖氏回来了，一个丫鬟早赶紧报喜道：“恭喜老爷，恭喜太太，少夫人有了！”

阮氏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有了？”

“是的，太太，大夫说少夫人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子了，今天这是受了刺激，脉象还不显，要好好安胎。”

阮氏赶紧走过来扶住廖氏，“文漪你有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还过来干什么，赶紧坐下，你们还不赶紧给我到后厨吩咐做些补汤过来，还有，安胎药煎了没？你们都站在这干嘛？都给我去做事！”

突闻喜讯，阮氏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就是舅舅孙卓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喜色，外祖父和外祖母此时心情也好了许多，外祖母信阳郡主慈和地问道：“文漪，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怀了身子，还是要多休息的为好。”

廖氏温声答道：“让祖母跟着我费心了，我身子还好。”

“我有什么费心的，你赶紧养好身子，其他的别劳神了，有不懂的就问我和你母亲。”

阮氏突然说道：“可怜我的成礼，到死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我要赶紧告诉他。”说完就烧了一柱香对着儿子的画像念念有词。

孙卓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一定知道是个儿子了？现在还没生，是男是女我们都不知道，现在成礼有后已经是老天厚爱了。”

阮氏反驳：“怎么就不是儿子了？明明就是我的孙子，老天爷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一定会给成礼留个后的。我的成善小小年纪就去了，我的成礼也没有活过弱冠，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一定是个孙子，老天爷不会这么对我的！”

看着妻子这个样子，孙卓有心想反驳，可想到连着去世的两个儿子，到底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就是孙太傅夫妻俩，对阮氏这个样子，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表嫂廖氏坐在一边默不作声，仿佛还沉浸在丧夫之痛里。

沈清和看着大表嫂廖氏的肚子，这里面将来会有一个孩子孕育出来，软软的叫她一声“表姑”，对她来说，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可她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别会给这个家里带来两种道路。

若果是个男孩，皆大欢喜。可如果是个女孩，看舅母这个偏执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若大表嫂一直守节不再嫁的话，有母亲相伴，日子还过得好一点，一旦母亲改嫁，父亲去世，祖母不待见，就凭祖父的一点怜悯，将来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舅母此时对大表嫂的肚子可是一万个上心，双眼盯着她的肚子发出光来，眼里有着热切地期盼与寄托。

这时报丧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孙府死了长孙这一消息在京城快速传播开来，吊唁的人也陆续到了。

一时哭悼声传来，又引起了舅母的眼泪，大表嫂和两位表姐继续跪了下去，为大表哥哀泣着。

接下来的几天，入殓、接三、出殡、落葬陆续进行着，黄纸撒了满地，随风飘散，也带走了孙府往日里子孙和孝的场景。

舅母在大表哥落葬后整个人仿佛被带走了灵魂，只剩下了躯体，麻木、空洞，伴随着她，只有在见到大表嫂的时候才有了一丝灵动，看着大表嫂的肚子无限的慈爱，亲自照顾怀孕的大表嫂，无微不至。

沈铭和孙氏回去了，他们现在是永安侯府的当家人，平时的事情还是挺多的，将三个孩子留下来陪着孙太傅和信阳郡主，让他们早日从长孙去世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沈清和每日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外祖母家的厨子做的菜真好吃，居然有辣味，无比的和她的胃口，每餐吃的多，现在更是长得圆滚滚的，上次回家了父母都说她长胖了！

不过小孩子还是在长身体，胖一点不要紧，她也不在意啦。其余时候就粘着外祖父，随他到书房看书写字，早上还陪着他打拳，闲暇时外祖父还带着她出去玩，这真的是神仙日子，她还真不想回去。

就这样过了一年，沈清和刚被告知，她也要开始识字啦！虽然平时外祖父教过她读书背书，不过那些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