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冰凉的地上,四肢是用力过度的酸软,困意和疲惫钻进头脑。
“啊啊啊……想睡觉。”邹泣侧着身子,先前的攀爬让他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可是衣服在车里这时候也没法拿。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闯入了陌生人的家中,邹泣不情不愿地揉了揉肩慢吞吞地爬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客厅里的衣服胡乱的堆叠在各个角落,不同季节款式简单,茶几上也堆满了药物,邹泣看了几个发现都和睡眠相关。
沙发上明显的痕迹让邹泣皱眉,这个人要么是一个快被折磨疯了的胆小鬼只敢每天睡沙发,要么就是……活不下去了。
他转了转藏在袖子下的手腕,事情有点麻烦啊,他不确定这样情绪不稳定的人能不能指路。
保险起见他还是检查了一下屋子,这件屋子不像有人常住,除了客厅的杂乱之外都透着强烈的冰冷和孤独,厨房只有几瓶矿泉水,连火都没开过的样子,看来这里的人只把这当临时住处。
“没有抑制剂……”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的都没有,邹泣稍微松了口气,至少beta不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好好沟通应该是没问题的。
邹泣回到客厅,按理来说为了安全考虑,在不确定住户是否活着的时候离开才是最好的。
吊兰的枝叶一直在眼前乱飘,邹泣想把那扰人心的破叶子揪了,站在窗台边盯着吊兰,乌黑的瞳孔映出灰白的砖瓦和天空,和这一盆小小的,摇曳的绿。
邹泣回到沙发旁,面无表情地收拾了散乱的药盒,他自认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照顾别的什么。
“哎……等一会吧……”
邹泣斜靠在沙发上,紧绷地坐着,仿佛屁股下是块硬石板,但是长久的开车和运动让他实在无法保持清醒。
“稍微……休息一会吧……”邹泣的眼皮耸拉着,最后还是不堪重负地闭上。
“omega为什么会没有信息素!你是个废物!废物!!”
“钱会定期打给你,我们就不要再见了,还有你的母亲。”
“一个劣质omega和beta没什么区别,不过嘛你这张脸真是随了你那个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啊……
黑色的漩涡深不见底,无数双手化为梦魇拉扯他,耳边是喋喋不休的指责和歇斯底里。
“喂!醒醒!”
滚开……什么啊…………
“醒醒!!”
“啊!!”邹泣一股脑坐起,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在刺痛下闭了闭眼,泪水从泛酸的眼眶中挤出。
噩梦让他的胸口伏动,还没从激烈的情绪中抽身,常年一个人居住的敏锐和刚刚在耳边传来的呼喊声警示他周遭有别人的存在。
来不及观察他快速收腿起身跳下沙发,顺势抽出口袋的小刀举在眼前,右脚一踩将身体顺势拧过来背对着阳台,双目死死盯着这位陌生人。
来人坐在茶几旁,看样子是特意从餐桌那边搬来的椅子,他的姿势没什么变化,但邹泣直觉对方也做好了应对冲突的准备。
不过最让他警惕的是那人脸上戴着的墨镜,从他的视角完全看不见对方的眼睛,盲人吗?
邹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这也绝对不是个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场景,他向后退了两步,阳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想跑还要先打开门,而且刚才躲得太急,鞋子也被丢在旁边,穿着棉袜可不能保证先前那套操作能安然无恙啊。
“啧。”只能试试正面突破了。
手中的小刀对准对方,他先开口打破沉默“抱歉这位先生,我并不知道这里有人,我马上离开。”
那人还是坐着,不过肩膀处放松下来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可这还不足以让邹泣对他放松警惕。
邹泣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挪动,走到沙发边的时候小心拎起自己的鞋子,蹑手蹑脚地离开,正要按下门把手的时候被人叫住。
“没必要紧张,天色也不早了,留下吃个饭吧,我听你声音应该还小。”
冷涩而平静的声音让邹泣不爽,他回头大步上前,那人的头只是微微偏转,并没有准确看向他,邹泣不客气地推了一把椅子,让那人不得不面对他。
“听着,别在这种时候关心别人,管好你自己。”邹泣皱眉又盯着他的墨镜看了会,现在确实是傍晚,房间里也没有照明,只能看到一片黑,他不确定这副眼镜之下的双眼在用什么情绪看着他。
“是吗,那告辞。”他也没有一丝要挽留的意思,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个建议。
邹泣不想和这个怪里怪气的瞎子废话,穿上沾有泥和灰尘的鞋子准备离开。在他走后那个从始至终都有些寡言的人站了起来,微微叹了口气拿着门口的菜去准备。
架好炉子后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算了算时间,嗯,应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
打开门,虽然他看不见来人的表情,不过从对方各种小动作发出的声音后就知道对方心情不太妙。
“......我还能来吃个饭吗。”邹泣眼底是残留的惊恐,没有谁能镇定地见到那么多丧尸。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侧了个身,邹泣抬头看着这个人,怎么这么高?这个瞎子虽然性格糟糕了点,但看他这衬衫包裹下的身材......
邹泣瞅了眼自己白细的胳膊,脸色更差了,脚步很重的踩在地上。
“这里的水还能用。”,留下这句话后他就去厨房片肉了,邹泣看他熟练的手法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听到有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
凉水浇到身上的那一刻邹泣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红发在水的清洗后露出本来的艳丽,睡了个久违的好觉后眼下的乌青也几乎看不见了。
“刷子......刷子有么......”他看了眼鞋底沾满的泥土算是明白了那个瞎子怎么会知道他一身脏。“靠,这是嫌我弄脏他家地板了啊!”
“洗好了么?”隐隐约约有人在喊他,他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拉开门,“干嘛?”
热气鱼贯而出,直到这时邹泣才发现没有开窗,“喂!等一下!”他在冷气飘来的一瞬把门猛地关上,门撞到墙上发出巨响。
“冷死了冷死了......”他扯掉围在腰间的浴巾,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再打开门,“有事啊?”
来人还是刚才的姿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说“我看你洗了很久,以为有什么事,洗好就出来吧。”
邹泣收回了脸上的不耐烦,“啊...好的,抱歉。”
站在门口的人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事,向他点了点头便往阳台走去。
“在阳台吃吗......”这是什么个人爱好?
算了,他哀怨地坐回了小板凳,继续擦鞋子上的污点,“洗洁剂在哪啊......”坐得太久了也懒得去厨房找,喊他过来又显得自己太矫情。
“让我看看吧......”邹泣打开洗手台下方的柜子,看到了放在里面的洗洁剂。
柜子里的东西不多,他伸手想把零散的瓶瓶罐罐拨到一旁,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他家里怎么会有这个......”
阳台的烟味弥漫在客厅,引得邹泣脚步加快。
香味从阳台飘来,不过亲眼看见还是震撼,不,说是离谱也不为过。
“烤肉?!”
饶是心态随意如邹泣也理解不了此时眼前的画面,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带着墨镜,坐在从沙发上顺来的垫子,对面放着烧烤用的炉子,他正拿着钳子把面前的肉夹到盘子里。
听到他来那人开口,“坐吧,已经有一份烤完了。”
“......你这样不会吸引丧尸吗?”邹泣无语地指了指天空,乌黑一片的空中只有这里飘着浓烟。
“没事,我甩开了,它们上不来。”
这么说的话,邹泣精致的五官都有些扭曲,“刚才楼底下那群丧尸是你搞的鬼?”
“嗯,准确的说是它们追着我不放。”
邹泣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说话了,他认命地坐在他对面,对面很自然地给他递来一个盘子。
“......谢谢。”
邹泣目不转睛盯着这个可疑的人,同时塞了一块肉到嘴里。
“我靠!”邹泣把肉在嘴里嚼了又嚼,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味道?蘸酱了吗?哪买的?肉没坏?”
“......”似乎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对面也愣了一会,随后慢慢说“应该偏辣,酱是我自己调的,想吃还有,小区旁边有家小超市,里面冷冻柜有些肉还没坏,而且我也不会请人吃坏掉的东西。”
邹泣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失礼的话,连忙低头道歉“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呃我就是很久没有吃这种......”
“没关系,还有虽然问得有点迟,但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啊,我就是来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不知道这里有人住抱歉......”邹泣又夹了几块肉塞进嘴里掩饰尴尬。
“......不用紧张。”那人继续说,“特意开车进到这种偏僻的小区,还为此爬了二十几楼,应该是看到我阳台晾着的衣服了。”
邹泣听他有条理的分析瞬间明白了,这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目的不纯!亏他觉得自己演得不错,合着把他当傻子耍!
“你玩我?”邹泣最讨厌这种被人看戏的感觉。
“不。”
邹泣皱着眉看他喝了一口矿泉水,他继续说,“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我回来就发现你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绑起来什么的?”邹泣说。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个盲人会在发现家里有陌生人的情况下悠然自得地坐在旁边么。
“......我没这个爱好。”一句话堵得邹泣放弃揣测。
“算了,总之谢谢你的饭,我也确实有事相求,但是现在看来......”邹泣捂住头,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
“所以你这么辛苦的进来,是为了问路?”
“对......如果对方同意我还想让他帮我带路来着,没想到......”
“是吗,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出了小区后怎么走,其实不远了,穿过海裕市就到了。”他说。
邹泣放松下来,手向后撑着地盘腿坐着,他看着这个奇怪又割裂的人,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那个,既然都坐在一起吃饭了,我们姑且算认识了?”
“嗯。”
邹泣伸出一只手,“我叫邹泣,哭泣的泣。”
对方直接说“段听澜,听澜观海的听澜。”
邹泣默默收回手,但他看到对方烤肉的手臂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段先生是天生就......?”
“不是,大概在丧尸出现的时候,当时到处都是逃亡的人,一不小心就出了车祸。”段听澜用钳子夹了一块肉准备吃。
“没熟!”邹泣看着肉上的鲜红大喊。段听澜的手臂顿了顿才把肉放开,“看来我记错时间了。”
邹泣想从那副墨镜后面看到什么,可惜哪怕在月光之下,都只有镜片的反光和整片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