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仰春 第2章 第二章

傍晚，庭鹤在店门口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早上她放完贺卡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也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傻，听到别人谈话就升起想满足她心愿的想法。她向店里探身望了望，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庭鹭正笑着看她。她已经换下了白天的制服，身上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掐腰长裙，蕾丝腰带环绕一周软软垂在她腿间。

“顺路吗？”庭鹭问话的同时下意识往身边摸了摸，觉得这个场景最起码该有个自行车。

庭鹤自然的滑到她身侧，两人一起往前走去。

“今天真的谢谢你。”庭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的手提袋。

庭鹤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礼物盒其实是有自带的提手的，但是庭鹭又包了两层袋子在外面，她的贺卡正放在袋子的隔层里。

“不要客气，是我该觉得不好意思，我朋友对你那么冒犯，你还向我道谢。”庭鹤不想认段熙是她朋友，可解释过多无益。她偏头望见庭鹭的侧脸，鬓角的刘海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摆动，庭鹤这才发现，庭鹭有一双圆圆的、有些狡黠的眼睛，只是她总垂着眼睫，或是露出一副落落难合的神情，所以平时难以发现。两人一时无言，庭鹤有心打破这个生疏礼貌的气氛，找个话题聊下去，她开口问道：

“你是做什么的呀？”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庭鹤恨极了自己平时这张能言善道的嘴，不知现在在胡说什么。她正要解释，庭鹭适时的开口破冰：

“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庭鹤暗暗松了口气，“我在Z大的导演系读研究生，平时很少来这边，你在这边工作很久了吗？”

“我…也是最近才到这边工作的，因为没有考上研究生，本职工作的实习工资又太低，就先找个事情做。”庭鹭暗暗算了下庭鹤的年纪，猜测她应该23岁左右，可能比自己小一点或者同龄。

“是这样啊，既然我们都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可以经常一起玩呀，就当交个朋友了。”庭鹤微微倾头到庭鹭那侧，她比庭鹭要高一些，肩颈处瘦削挺拔，漫画风齐刘海没有给她添上一丝乖顺，反而有种美式辣妹的感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都是有些生疏礼貌的语气。一丝笑意依恋的留在庭鹭的嘴角，她左右晃了晃，实在忍不住想称赞庭鹤的美貌。

“我觉得你真的好漂亮，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我没有一年半载是绝对忘不了你的。”庭鹭讲话慢慢的，即使说着有些俏皮的话，她也还是习惯用那种闷闷的语调。

庭鹤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庭鹭会突然说这些，也没想到自己给了庭鹭一个惊艳的第一印象，她原本的心思还沉浸在庭鹭的眼睛里，现下却完全脱离出来，开始暗自审视自己的外貌，今天的确是精心打扮过的，比以往要认真许多，庭鹤也知道自己是美女，往常受到的夸赞不计其数，却没有哪句话让她像现在这样开心。

“你也太会夸了，我都要脸红了。不过听你说这些，我真的好开心。如果今后我们能……”庭鹤瞟过周围的街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个是你家的方向吗？”

这时候两人刚意识到，谁也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两人都以为是回对方家的路，已经走出了半个小时，周围天都有些黑了。

“慢着我先看看导航。”庭鹤隐约记得这是去学校的路，但是一时也分不清了。

“不用，我好像记得。”庭鹭往树景那边看了看，几分钟之后精准摸到了一颗树。“从这里开始，东侧二百米是立方广场，西侧走可以到我家，前面不远就是你的学校，你走哪个方向？”

庭鹤有点晕头转向，问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

庭鹭拽着她转了个圈，她们面前是一棵空心的树，中间有一个非常大的树洞，洞缘和树干都有着焦黑的痕迹，但是并不影响它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枝芽。

“可能是被雷劈了吧。”庭鹭爱惜的摸了摸它，“头一次路过这我就注意到了。”

庭鹤笑了笑，“那好，我正好去一趟学校，你也早点回家吧，再见。”

庭鹭告别，转身要走，突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她，这只手不太热，庭鹭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还没加联系方式呢，鸟小姐。”

庭鹭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她没有敢抬头，但仿佛已经看见了庭鹤脸上灿烂的笑，扫上微信就飞快的离开了。

庭鹭回家后很久没有看手机，她有些累，考试的失利让她连续两个月睡不好觉，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但她可能的确精神脆弱。今天带回家的杯子被珍惜的摆在阳台的小柜子上，还装上了防尘盒。浴室花洒的热水不断的浇在头上，庭鹭思绪也迷迷蒙蒙，看着镜中雾气里的自己，无由的想起庭鹤的墨发，一种怪异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和幸运过了。而且今天她没头没脑的夸赞人家，也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奇怪，庭鹭的性格就是这样，大部分时候都有些内敛，也很不爱说话，但是遇见让她喜欢的事物，她是绝对抑制不住要赞美的心情的。她甚至想和庭鹤说，能遇见这样的大美女和我做朋友，我真的觉得三生有幸。但是这话太夸张，若是她自己听到也会觉得虚伪。

庭鹭擦干头发，准备睡了才看到手机上的新消息。

“哈咯～到家了吗？”

庭鹭心里想着要怎么回复，即便这样简单的问题，她也下意识觉得要谨慎些，想给庭鹤心上多留个好印象。庭鹭翻找着合适的表情包，也不知是几秒还是几分钟，手机从手边静悄悄的划落，庭鹭睡着了。

另一边，庭鹤迟迟没等到回复。她从学校打车回家，路上不禁开始复习今天的谈话，自觉没什么地方开罪了人家，也就不愿再想这回事。路过商业街时已经快八点了，庭鹤惊觉刚刚该请庭鹭吃个饭，好过就着夕阳漫步，转念又觉得目前这样已经很好。她向来不是个百转千回的心肠，想这些已然是例外，只是不明白怎么回事，想殷勤又嫌殷勤过分。

“你醒了嘛？对不起昨天忘记回复你，你送的杯子我已经摆起来了，好喜欢［笑脸］”

庭鹭一觉睡的很好，往常是不用闹钟叫早的，但是她今天差点迟到。并且上班前她想拍个杯子的照片给庭鹤看，左拍右拍都不满意，又浪费了好几分钟。

这几天店里的生意一直很好，庭鹭几乎是刚到店就忙碌了起来，午饭也没得吃，一直到晚上交班，庭鹭拖着身体走在回家路上，还是和昨天一样的街景，她心里隐隐有种期待，但这期待也随着天色渐暗慢慢空下来。

庭鹤应该也在忙吧，忙学习课业之类。庭鹭向庭鹤的学校方向遥遥望去，她急于摆脱的现状和期待的明天都在看着她，昨天雀跃到今天的心终于冷了，她裹紧了外套，回家。

这几天，庭鹤和庭鹭在微信的联系从未间断，但大多数都是平淡无味的问候，也不知是无聊还是有人有意坚持，这问候就一直持续着。

庭鹤这几天有些焦头烂额，她在学校白天拉片拉的想死，晚上排练排的想吐。因此，在收到庭鹭的见面邀请时，她心里是没有什么反应的。

“真抱歉，课都排满了呜呜呜呜呜。”

庭鹤搜出一堆可爱的表情包发给庭鹭。末了又补上一句，“下周好吗？我请你吃饭。”

这时同学堆里乱声喊起来，庭鹤庭鹤庭鹤，哪里没她都不行似的。临近一场重要表演，老师看了排练却不甚满意，大家的压力都有些大，庭鹤兼职演员和导演助理，平时又在各个环节热心参与和帮忙，到了这时更是脚打后脑勺，无暇顾及其他。只是事与事的间隙里，她还会掏出手机看看庭鹭的消息，算是这几天烦闷的唯一排遣。

“鹤哥，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吗？等会儿还要继续排，今天估计要熬夜了。”后面的男同学走过来搭住庭鹤的肩膀，催促道：“你都一动不动快一个小时了。”

庭鹤手里还拎着表演道具在做改动，她拧了拧肩，慢慢挣开那男生的手，道：

“马上走。”

道具的最后一层蕾丝已经粘好，庭鹤一边清理着手上的残胶，一边跟着男生往厅外走，“还有，赵弄林，以后别管我叫哥，你叫妈都行，我不介意。”

赵弄林从鼻子里哼了哼，正要排揎几句，庭鹤的手机突然叮叮咚咚连响几下，庭鹤取出来一看，呦的喊了一声。

“排练厅的网这么差吗？才收到…”

庭鹤十指翻飞的打着字，同时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庭鹤你干啥去？不是要吃饭吗？”

庭鹤头也不回，“你帮我占个位置，我去去就回。”她脚步愈快，把人远远甩在身后，没听见赵弄林又说了什么，直直奔着校外走去。

那棵空心树离学校并不远，但是排练厅却离校门有点距离，因此庭鹤一路小跑过来，着实累得够呛。庭鹭不在这，庭鹤刚刚匆忙赶来，到这时才注意到，庭鹭只说给她留了东西，并没说在这等她。庭鹤往树洞探去，伸手把东西取出来，她并没有急着看树洞里的东西，而是摸了摸这棵树的空心部分。

上次来时，树里是有很多陈年的落叶和泥土的，但是此时洞里却是清洁干爽，连下面洞缘的焦黑都铲去了不少，伸手时也不会划伤。庭鹤脑中浮现庭鹭在大庭广众下吭哧吭哧掏洞清树的画面，不禁失笑。

庭鹭留下的包裹里有一个信封，里面是新开的一家大型主题乐园的兑换券，因为比较热门，所以目前门票是预约和抢票制，庭鹤手里的这张是钻石券，想什么时候兑换都可以。这是庭鹭给庭鹤的回礼。另外还有咖啡店的甜品几份，标注了糖量和卡路里，旁边的贴纸上还画了一副简笔卡通画，一个笑脸头上站了五只小鸟。

庭鹤珍惜的重新包好，回到学校去。赵弄林和其他几个同学在食堂等她，庭鹤听到他们在热火朝天的聊着剧本，因为舞台上多加了几个哥特风元素，有的人认为和剧本理念不符，布置这些像是中二病的小孩子。等庭鹤插进去，话题早就拐到了别处去了。

“你知道现在的小学生有多离谱，你肯定想不到，现在的潮流是搞黑化和同性恋，同性恋已经是低龄时尚搭配了。”

赵弄林一叠声的应着，一边又戳了戳庭鹤带回来的包裹，“是外卖吗？拿出来吃啊。”

庭鹤很不乐意的白了他一眼，但她不至于对此吝啬，食物总是要吃的，拆包时赵弄林眼尖的看见信封，忍不住凑近来问东问西，庭鹤心下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打算据实相告，只是没想到赵弄林聊个闲天也要左右逢源，头摇的像拨浪鼓，哪边也不落下。

“我前几天认识一个女孩，她名字和我特别像，长的也很漂亮，她……”

“真的！我前几天还看见在眼睛上写字的小孩子，现在的娃真是花样百出……女孩？女孩怎么了？你接着说。”

“很奇怪的是，我们没聊过什么，却能感受到她很特别，我总觉得……”

“哇哦，我还看到过那种连续剧，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同性恋人因为阶级压力被迫分手导致黑化成蝶，哈哈，投缘，投缘然后呢？”

庭鹤把他转来转去的脸扳到一边去，“滚蛋，不想说了。”

“别别别，妈，再给我一次机会。”赵弄林这下子终于全心全意扑在庭鹤这边，可是庭鹤不为所动的吃起晚饭，不再给他一个眼神。赵弄林怕庭鹤生气，一个劲儿的逗她快说，庭鹤自觉没什么重要的，且说话的兴致已经没了，坚持不再讲。这反倒勾起赵弄林的好奇心，他用肩膀撞了庭鹤一下，开玩笑道：

“讲女生还这么难讲出口，你不会也要黑化了吧？”

庭鹤蓦地住了吃饭的嘴。赵弄林只看见她惊异的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就别过脸去了。

“我是看你母胎solo，想教教你如何欣赏和表扬他人的美好，省的你一天不着四六。”

“我怎么不着四六了，上学期交作业，咱们几个人的平台账号是不是我的粉丝最多？活活救了咱们一个小组，也救了你的奖学金，我靠谱的程度简直一骑绝尘了好不好。”

赵弄林见庭鹤没有生气，便不再追问那没头没尾的故事，几人吃完了饭又投身回排练厅，排他个不知天地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