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睡得早醒得也早,鹤兰之的床帐还垂着,他就猛地睁开双眼。
清晨的一缕阳光落到榻前,松竹可谓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他身上的薄被随他的坐起堆到身前。
昨晚躺到榻上松竹是没准备直接就睡的,自然也不会给自己盖被,那这条薄被为何会出现在他身上就很明显了——鹤兰之怕他着凉,帮他盖上的。
松竹大为懊悔,鹤兰之本该是受照顾的那一个,结果他刚刚回国师身边第一天,国师就反过来照顾他了。
松竹用力搓了两把脸,“哎,真是……”
松竹在内心谴责自己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一肚子心事还能睡着得这么快。随后匆匆忙忙下榻穿戴齐整,还不忘顺手把窗推开了点儿放风进来。
松竹已经尽量在轻手轻脚,但鹤兰之还是醒了。
这不怪松竹,鹤兰之本身睡的时间也不算长,且他昨夜睡得并不算安稳。
鹤兰之入睡做梦是常事,他的梦也很杂乱。与其说是梦,更像被遗忘进角落的记忆碎片,趁他混沌无意识时拼命想要重新灌回脑海。
不过无论梦境中的场景有多么光怪陆离,每当鹤兰之睡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都不会记得自己都梦见了什么,但昨晚有些奇怪。鹤兰之醒来后清晰记得自己见过一个男子,虽然只有一个满身森寒的玄光战甲背影。
鹤兰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是“记得见过”,而不是梦见,似乎这本该就是他的记忆一般。
短暂凝滞屏息过后,鹤兰之自嘲一笑。
如此清晰仿若亲眼见过的画面,怎么可能出自他的记忆呢?他又看不见。
这难道是预言吗?可又不像,那男子周遭的景象云里雾里,瞧着不似寻常可见的地方。而且,鹤兰之的预言从没有在睡梦中出现过。
鹤兰之莫名对这个梦有些在意,但仔细再想还隐隐有些头痛起来,他干脆抬手按了下眉心不打算再理会,撩开床帐坐了起来。
于是等松竹端着盆热水走进的时候,就见鹤兰之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穿着身雪白中衣在床边坐着,满头青丝尽数披散下来。
松竹把水盆放到架子上连忙走过去,“这还没到辰时,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鹤兰之融进投下来的一小块阳光里,仰起头的时候仿佛要被日光晒化消散在这世间。
松竹心底没由来地一紧,他慌张之下仓促开口,“您昨晚下棋到什么时辰啊?”
鹤兰之沉吟了一下,“应是过了子时。”
鹤兰之一开口,那一层朦朦胧胧似笼罩在他身上的薄雪又好似顷刻之间便消散了,松竹提着的心也紧跟着放了下来。
“怎么睡得这样晚?”松竹随口抱怨道,“您身子不好,该多多注意休息才是。”
这样带着关心的责备松竹从前也没少说,鹤兰之听得太多,现如今是过耳就忘。
“知道了。”
鹤兰之起身走到架子旁,步子稳得很。他将方巾浸到水盆中,水面柔柔晃过他指缝,水温正好,不冷不热。
松竹原本还想着趁鹤兰之没醒,待会儿同小和子多套些话出来。但眼下鹤兰之都已开始洗漱,松竹便不好耽搁太久了。
鹤兰之的生活并不需要松竹帮忙料理太多,松竹就在一边干巴巴看鹤兰之有条不紊整理好所有。
松竹将外袍递给鹤兰之,鹤兰之仰头将领口束紧到最上边,这姿势让他的伤处变得更加显眼。
把不知是否是白日里光线不错的缘由,还是淤青愈合颜色就是先浅后深再淡,松竹总觉着鹤兰之下巴上的指印反倒更明显了几分。
松竹一大早心就跟着堵起来了,他看了又看,还是不能假装忽略那一小块青红。
“我待会儿问问看,能不能请太医带些药膏来。”松竹撇嘴不舒服地哼哼唧唧开口,“淤青涂药化开能好得更快些。”
听到涂药二字,鹤兰之系腰带的手指不由得微微蜷紧,他若无其事抬起头,“其实不涂也没什么,时间长了自己总会消下去。”
松竹嘀咕道,“那也还是涂一下为好,主要是位置在脸和脖子上,有点明显。”
“这样吗。”
鹤兰之的喉咙还是不舒服,但身体的酸痛也没有减轻分毫,因此他仍是习以为常地难受,分不清哪里更疼哪里不疼。
鹤兰之回忆了一下混乱的昨日,转头迟疑对松竹问道,“凭几上可还有个茶盏?”
松竹扭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奇怪道,“茶具从来都在凭几上放着的啊,从前在摘星楼时也是,怎么会没有?”
“那便好。”鹤兰之将腰带系好转过身,“茶盏旁应是有瓶药膏,直接用那个就是。”
松竹惊悚又回头盯着猛瞧,仔细分辨了一番才看见,的确是有一小小圆肚玉瓶藏在茶盏之后。
松竹当即满眼敬佩开口,“国师不愧是国师,什么都知道。”
鹤兰之只道,“孩子气。”
松竹当即不服气道,“我今年也十七了!”
没等松竹再多和鹤兰之有来有回地反驳几句,门外侍卫便敲了几下门提醒,“和公公到了,可有人在?”
今日来的还是小和子,松竹瞬间精神抖擞,他匆匆对鹤兰之道,“我去将早膳拿进来。”
说完他便旋即脚底抹油走得飞快,鹤兰之只觉一阵风从他身前过去,门那边便传出开了又关的响动。
鹤兰之无奈摇摇头,自己缓步走到凭几旁,摸索着拿到了那瓶二仙膏。
也不知顾辞明是有意还是真的忘记,这药膏听着很是珍奇,顾辞明就这么把一整瓶落在这给他用。
“罢了。”鹤兰之低声自语道,“想来北襄国也不至于缺这么一瓶金疮药。”
鹤兰之打开那瓶药用手沾了一点,这二仙膏不似寻常化瘀药膏,一丝苦药味都没有,化开后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奇香。
鹤兰之尝试往下巴上涂了些,他自己的指尖微凉,碰到肌肤后药膏没有立时融进肌理。截然不同的触感反倒叫他想起,昨日顾辞明给他涂药时的灼灼热度。
鹤兰之抿紧唇,涂完下巴就没再多用。
伤处在脸上显眼,脖颈便罢了,总归有衣领挡住,真要细致抹匀也是麻烦。
鹤兰之把二仙膏盖好推回原位,下巴上药膏的香气丝丝缕缕又绵延不绝地随呼吸传入鹤兰之鼻间,鹤兰之鬼使神差地觉得这味道和龙涎香有些像。
昨日顾辞明给鹤兰之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现在这间偏殿处处都叫顾辞明强势染上了他的气息,心有余悸用来现在形容鹤兰之都有些欠火候,他一想起顾辞明可谓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传言都说,凡是千古帝王都为天上仙尊下凡救苦,鹤兰之觉着顾辞明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应是天魔星降世来了。
鹤兰之拒绝再想起顾辞明,他坐下重新泡了壶茶定神,被他想起的天魔星此刻倒是没什么喝茶的心思。
顾辞明今日一早心情便有些烦躁,并没什么特别的缘由,他时常感到不悦。
陈广印刚一叫醒顾辞明就察觉出他心气不顺,原本耐心就少得可怜的暴君现在更是一副随时随地打算动手杀几个人的模样。
殿内宫人伺候得都是战战兢兢,朝会本该都是卯时开始,顾辞明自己起不来床便强硬改到辰时,至于具体是辰时初辰时正还是辰时末,那这就要看当天顾辞明更喜欢哪个时辰来了。
他不来,朝臣们便一直等,各自心中如何想不得而知,反正中和殿内一直都是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出。
眼瞧着香烛越燃越短,顾辞明仍在自顾自擦拭自己手中长戟。
那方天戟随顾辞明征战多年,死在其下的人不知凡几,人血染得枪尖泛红,夜里横放在架上都泛血色寒光。莫要说碰,等闲之人看都不敢多看两眼,杀戾之气太重。
顾辞明的这把方天戟重约一石,可他在战场上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刺破盔甲也是轻而易举。
此时他将方天戟横拿在手中,夏日的玄色冕服轻薄,服帖印出顾辞明手臂鼓起的肌肉。
方天戟平日就无人敢碰,刃尖也干净,谁也不知道顾辞明在擦个什么劲,擦得日头都升起来了也还在擦。但没人敢出言开口催促,陈广印也不敢。
香烛燃去了三分之二,顾辞明才像终于满意了似的,将帕子扔在一旁。
他将刃尖对准自己凑近仔细看了看,另一手随意支在椅子扶手上,姿态散漫又随意。腰上精肉随他侧弯弧度尽显无遗,可以想象由他持方天戟挥出的一击会有多么致命。
顾辞明一句话也不说,陈广印在还算凉快的清晨急得脑门子冒汗,近来早朝因为国师那条预言争论不休,北襄都城那边小动作不断。若不是顾辞明这尊大杀神威名还能镇住,只怕早要造反了。
都这种时候,顾辞明还坐这懒得上朝,真叫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眼见香烛燃到了底儿,顾辞明这神仙真人终于动了,他持戟走到架前,将方天戟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走吧。”
顾辞明回身,十二冕旒在他脸前轻晃,致使人瞧不真切他的脸,也不敢抬头再瞧。
“这个时辰,国师应当也用过早膳了。”
顾辞明从跪了满地的宫仆中走过,也不知他是在说给谁听,语调比之刚起时似乎多了些悠然。
“昨夜,朕听闻了些趣事,对国师思念非常。
如今想来,下朝后刚好可去探望,以一解朕心头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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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石很重,但攻实非常人,他可以的,做攻的不能说自己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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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