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冷灵借着隐身符来往村子一番。先是找到老周屋舍,跃上屋顶,轻轻揭开瓦片,望将下去。齐安果然如他所说,也在这里。像是知晓她今夜会来探查,他与老周所聊多是琐碎家常,两人丝毫不提听风之事。
在屋顶上蹲听一会儿后见一时半会儿听不到听风之事冷灵打算离开,才转身忽听齐安道:“那个段公子……”
冷灵顿住,想到段玹与这村子也有纠葛,身子又转了回来,却没想到齐安说的居然是——
“他似乎看中了冷姑娘?哎……看来又是一桩孽缘!”
冷灵:“???”
好好的你说这种事做什么!?
老周道:“看中也不奇怪。段玹那样的性子,能来村子,想必也是跟着冷姑娘来的。不然他可不会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兴许还会觉得脏了他的脚。”
齐安道:“嗯。不过这冷姑娘也是,和谁相好不好,偏偏和段玹扯上关系。段玹风流成性,嘴上话说得再好听,不过也是哄姑娘的手段。还真以为他会收了性子,与她一心一意么?这么下去,别成了第二个齐青,到时候岂不是会毁了齐天门的名声!”
冷灵:“???”
我什么时候这么以为的!?好你个齐安,在我面前客客套套,私下里竟是个胡说八道的碎嘴子!
老周皱了皱眉,道:“老齐,我说一言你莫介意。”
齐安道:“你讲就是。”
老周道:“其实吧,齐天门的名声早已被毁得不剩多少……”
齐安一愕,继而叹了一声:“你说得对。还是拜齐应恒所赐,不知那位掌座怎么想的,二十年不出山,躲在碧落城里,对得起清绝祖师么?!”
老周道:“个中缘由咱们可参不透。不过这次齐天门能重返玄门,也是多亏那位冷姑娘给哀命村除了邪祟。她,兴许是不同的。就是不知为何非要来我们这里探查听风的事情。”
齐安道:“她要查便查吧,查不出来自会走了。我们许久未见听风,这也是事实。说来,她的那道真言符当真厉害,就连段玹也挨了耳光。哈哈,当今世道,竟还有人敢打段玹!或许真如你所说,她是不同的。”
老周诧异道:“段玹挨了耳光,竟有此事?”
“是啊。”齐安将段玹如何被打之事说了,说完后,两人于屋舍内笑了一通。冷灵也无声笑了笑。
“好了夜深了,”齐安起身,道:“你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好。”老周送他到门口。
……
齐安出了屋子后,冷灵甩了一道符在他背上,正是追踪符。随后又悄无声息地来到盲老丈夫妇家。二人已沉沉入睡,冷灵照例留了一道符。继而又到春朝家。那小孩早已睡着,倒是他的父亲坐在床边,像是察觉到什么,朝屋顶方向看了一眼。
“发现我了?”冷灵心问。若是发现倒还好了,说明他懂道法。可不过一眼,他又将目光收了回去,只是沉沉地盯着春朝。
看到这里,冷灵忽然记起一事。春朝不盲不哑,可他爹爹却是个哑人。怎会如此?而裴自恕也是因为和春朝下棋后中了邪?难道是这对父子动的手脚?若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冷灵在屋顶上又看了一会儿,见春朝爹吹灭舍内烛火上床歇息,便打算离开了,走之前也留了一道符。她又隐着身子去了一趟观月台,村内里里外外甚至就连早已成了平地的——以前的长生河——她也去了一趟。
半个时辰后,冷灵回到屋舍。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段玹知晓是她回来,将门打开,弯着眉眼亲切道:“回来啦。”
冷灵看了他一眼,见他语气熟稔,神态亲昵,好似等候妻子回家的丈夫……这个想法刚一浮出,冷灵低斥一声。简直疯了!自问:冷灵,你在乱想些什么?!你道心已乱??!荒唐!荒唐至极!
“怎么了?”段玹微微俯身问,“你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不会真是个男狐狸精吧!冷灵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看了看裴自恕,道:“我师弟怎么还没醒?你到底下了多重的手!?”
这话有点找茬的意味,段玹怔了一瞬,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小裴公子做什么。不过……是不是出去一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惹你生气了么?”
“……”
他这个语气倒显得她无理取闹,冷灵轻吐口气,走到桌边将踏雪剑放到桌上,又提起茶壶,刚准备倒一杯茶水,手却顿住了。
段玹走过来,靠近问:“壶内没有茶水了?不可能啊,你回来之前我还特意……”
冷灵道:“你别说话!”
“……”
段公子何时这般讨好过一个人,又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张了张嘴,想问你到底怎么了,但见她脸色冷肃,忽地明白她应当是在思索事情,最终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
冷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下后,突然想通一些事。
裴自恕随春朝下棋前,她留了一些符箓给他,那些符箓全是出自她之手,不可能没有用,有几张遇危险甚至会主动出击。再说师弟也不笨,若真遇着危险,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以,也就是说,裴自恕与春朝下棋那段时间,确实没有遇到危险。就只是下棋,并无其它。而他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吵着要喝水。当时那壶水已被段玹和她喝尽,紧跟着便去了村长家,再来就是后面发生的事了。
如此一想,裴自恕之所以中邪,是因为村长桌上那壶茶水被人动了手脚。
齐安出来唤他们用膳,这期间,早已在屋内的那几人都有可能对那壶茶水动手脚!是谁?盲老丈夫妇?他们言行不一,又身有妖气,嫌疑最大,可目的是什么?
不……
不对!
动手脚这几人确实都有可能动,但能知道裴自恕急需喝水的只有一人。
春朝!
这个小孩……有问题!
他知道裴自恕生性话多,便借下棋之名引诱裴自恕多说话,又故意不招待茶水。他虽满心满眼都是裴自恕,看似崇拜,其实有所谋。谋什么呢?
想此,冷灵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安神香味,心中浮躁渐渐消去。她看向段玹,见他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
冷灵抿了下唇:“舍内的安神香……是你放出来的?”
段玹没有说话,仍单手支着脑袋看着她,眉眼笑得温柔。
冷灵蹙了蹙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段玹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摇摆的手势。
——你,不准我,说话。
冷灵看出来了,恍然笑了一声,淡道:“现在准了。说吧。”
“好。”段玹也笑了笑,道:“我见你眉心时蹙时紧,手中杯子都快被捏碎了,便撒了点安神香。阿雪,我知道你想尽快找到作祟的妖邪,但也不要这么逼着自己,便是找不到杀不了也没什么,何苦这么……”
“你懂什么。”冷灵截断他话,嗤道:“我斩妖除魔,一来确实是因为责任在身,二来则是为了自己。我想你也知道这村子里的大妖是什么了。若是斩杀了它,齐天门和我在玄门的声望都会提升。”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段玹皱了皱眉,道:“阿雪,你很在意……声望、名利、灵分,这些?”
“为何不在意?”冷灵笑道:“我可不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那类人。我既然重……既然以应恒掌座大弟子之名出了碧落城,就势必要齐天门重回玄门之巅!也要让这天地间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听我之声,破胆寒心!闻我之名,不敢作恶!见我之人,魂飞魄散!”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段玹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叹道:“你果真还是……”
“还是什么?”冷灵挑眉看他:“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没想到我是这般自私自利的一个人吧。那正好,不要再喜欢我了,换个人喜欢吧!”不,也不要换个人喜欢,谁被你喜欢都不是好事。
“非也,”段玹微笑摇头,道:“你与我这般坦白,我感动还来不及哩。只觉得更喜欢你了。阿雪,你放心,你的一切决定我都支持。”
冷灵:“?”
怎么又和她想得不同!?还有,谁需要你的支持啊!
冷灵嗤了一声,不将他话放在心上,又饮了一杯茶水,道:“段玹,说说听风的事。我提醒你一句,真言符尚在你身,我也未做改良,那一耳光的厉害你也尝到了,不想再挨巴掌的话,从实道来。”
段玹低低笑了两声,道:“提醒的正是,我是如何也不会说违心话了。”
冷灵:“……”
这会儿倒是承认得爽快了。
舍内烛火摇晃,段玹将听风一事叙来。冷灵凝眉细听,须臾,明白了。还是和稷山段氏来村子立石碑有关。
盲哑村的人多是幽州齐氏的后人,同哀命村一样,对于稷山段氏强抢地盘之事怨愤不满。可这个村子老的老残的残,人力较哀命村还不如,哪有那个能力与段家人抗衡。
就在村里人与段家人发生冲突时,听风冲了上去。照理说,人,不至于打不过一条狗,可那条狗也真如传言所说,凶猛异常,真逼得段家人退回稷山连了。
“这是第一次。”段玹道。
“第一次?”冷灵道:“你的意思是……还有第二次?”
“对,”段玹颔首,斟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原想着这里盲哑人居多,不会出什么岔子,就只派了三人过来,却没想到这三人竟被一条野犬逼退。其中还有一人于冲突中被石碑打伤了脚,留在村里。”
“等等!打伤了脚?右脚吗?”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引自李白《侠客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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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观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