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
师父千叮咛万嘱咐,此法器乃逍遥门镇门之宝,不光此法器奇妙无比,而且还代表着逍遥门的门主之位。
他怎会生出如此轻率的想法,将玲珑心随意传给这心术不正的姑娘。
幽闲散人拍拍头,冷静下来,只觉得凭空冒出来的念头实在太过荒谬。
就青嘉往日那平行不端的做派,怎配为我逍遥门的弟子?这事切莫再提。
幽闲散人才下定心思,逍遥门外的阵法便显示有了来客。他逍遥门早就无人登门,如今这个讯息……
想起迟迟未归的弟子,幽闲散人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加快步伐朝动静处赶去。
待到幽闲散人感到山门口,青嘉已经给对方开了阵法。原因一目了然:两名太虚宫的修士抬着他伤势过重的弟子走了进来。
那两名修士见来了宗门,面色难为情,匆匆留下句话便撒腿就跑了:“他伤其根本,实在无力回天。我们见他撑着一口气,便给您逍遥门先送回来了。太虚宫还有事,先回了。”
前因后果也没说全,那两名太虚宫的修士便早就没了踪影。
青嘉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师兄,或许连她的师兄都算不上,叹息一声,并未掩饰心底的怜悯。
青嘉见过很多人死在她面前,今日就算是魔尊死在她眼前,她也会感到惋惜。
好可惜。原本鲜活的生命,现在颓然坠地,了无生气,再没了活人的美感。不会呼吸,不会说话,甚至不会跑,不会跳,就是一具没有温度,甚至僵硬的躯体。
青嘉怜惜的仅此而已。在末世生存的人,人吃人都见过,早已经没了太多的怜悯。但青嘉又不一样,不管见过多少次,还是会为人垂死之际的挣扎而动了心神。
地上的男子吐出一大滩血水,似回光返照般,瞧着精神了许多。青嘉忙上前搀扶住,力图让他好受些。
“师父,弟子无能。前天去送太虚宫的草药时便听闻太虚宫大弟子陆禛公然违抗师命,在助大魏抵御外敌时入魔,致使两国百姓死伤无数。本应该当日就启程回来,奈何草药数量出现问题,弟子只能暂留在太虚处理。”
“快别说了!先疗伤!”幽闲散人将大量的灵力输给他,企图拼凑好弟子零碎的神魂。
可躺在地上的人艰难摇头,似有执念一般,强撑着说些在旁人听来并无关紧要的事:“可就在陆禛入魔的第三天,那是我正准备赶回来。陆禛杀上太虚,将太虚门主和大魏皇帝的密信挑破……”
青嘉心头不免疑惑:陆禛的事她早就一清二楚,怎么这一世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原来陆禛的堕魔自始自终都是两人的一场谋划。师父怕徒弟真的飞升成神,舅舅怕外甥掌权功高盖主。两人不谋而合,将陆禛飞升要历的天雷劫引到战场上,逼得他堕魔换取更强大的力量撕开天雷。”
“陆禛将太虚门主重伤,当场毁剑以示断义,便不见踪迹。太虚门主见事态败露,在太虚宫大开杀戒,想要灭口——”
“咳咳……弟子就是被他所伤。不少人想要逃出来,恐怕也是和弟子一样的下场。”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旁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快别说话了!”幽闲散人还是不明白,这孩子撑着一口气说这些干什么。
一旁沉默良久的青嘉,蹲下身,语气温柔道出一句:“你快死了,还有什么心愿吗?”
听见这话,地上的人眼里恢复了些神采,怀里摸出些碎纸,向青嘉祈求道:“这是我从太虚宫带出来的一些证据,希望你们能还给世人一个真相,还陆禛一个真相。师妹,我衣柜里有一朱红色的木盒,放着陆禛父母的信物。希望你能帮我还给他……”
“你记得告诉他,我叫莫子忧,当年大魏他在书院告诉我的‘吾道一以贯之’,我做到了。”
莫子忧带着缅怀的神色,再没了动静,手里还死死攥住带出来的信件。
青嘉垂眼看了许久,最终伸手将莫子忧的双眼阖上。
青嘉没想到,莫子忧和陆禛还有这样的源远。忠人之事,再加上她还得糊弄系统,于是青嘉将莫子忧手中的东西抽出来,算是应了他的请求。
幽闲散人见人已经没气了,已成定局,也只能收回手,黯然道:“葬在后山吧。”青嘉点头,不顾莫子忧身上还未干的血迹,将人背起来。
四下寂静无声,高悬的弯月被浓重云层遮挡,周遭有微弱的风声轻轻吟唱。
两人往后山走去,相对无言,一时间气氛有凝滞。
青嘉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于是缓缓吐出一句,扬起一抹笑:“他确实做到了。师兄为他的道献祭,坚持了他所追求的。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这话惊醒了走在前头的落寞身影。幽闲散人回头,眼里氤氲着些闪光,展颜释然道:“对!不愧是我徒弟。”
安葬好莫子忧后,青嘉便去他的房间寻陆禛的信物。东西很好找,打开衣柜就能看见。
木盒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枝梅花样式的银簪,花间缀着白玉,从样式和边缘的接口处来看,应当还有另外一枝与其相配。
青嘉将木盒收好。弄到这时候,已是夜半,青嘉疲倦不堪,匆匆换洗了身子和衣裳,倒头睡下。
——
另一处,今夜反复被提及的主人公陆禛,却是睁眼到夜半,仍没有睡意。
陆禛立于山崖之上,随地而坐,修长的手中不停把玩着新抢来的魔教密钥,玉面邪气横生,一双眼波却再装不下何物。
三天前,没有任何预兆,一段六世的记忆冲进了他的脑袋。记忆里的一切如此真实,那痛苦和滔天的怒意仿若缠绕了他一辈子。陆禛无法解释缘何,姑且把脑袋里的全部唤作——前世。
每一世的末尾,只有死局两字。那些久远到他不愿想起的,丑陋的人事物,又如今在他眼前晃悠。
于是他换了个法子折磨那些人——
烦死了。
陆禛收回恼人的心绪,随手丢开手中的密钥,记忆里一些碎片不安分地飘荡出来。
脑袋里的每一世,有那么一张脸不断闪过。有时模糊,有时清晰;有时只记得那人飘扬的发丝,指尖的温度;有时又仿若听见那人的叹息。
青嘉……
陆禛闭上眼,不自觉将名字反复回想,心又乱了起来。
陆禛全想起来了。那位叫青嘉的女子,每一世不曾察觉的,为他而来,最后落得和他一样的结局。
真不怕死啊。
陆禛嘴角噙着凉意,最后对骤然出现的青嘉下了定论。可没等这番轻慢的想法冒出头,脑袋里又浮现出一段不安分的回忆来。
尤记得那女子轻柔地安抚,似羽毛轻盈在心口落地:“没事的。我们还会再见的。”
罢了,若这一世还敢出现在他身边,不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