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邹府园林里有一座假山,十分受园林主人的喜爱,假山通体清亮坚硬,触手生凉,柔滑如肤,在阳光下散发莹润的光泽。无危岩怪石,有精美孔窍,其间点缀盎然绿意,若是遇上雨天,轻薄的水游走于玲珑栈道,一如幻云轻纱。
东平群石林者众多,若论精美,邹府园林的这座当属前三甲。
假山鬼自然以美貌自恃之。
可是近年她却觉得身体胸闷气短,身体疲累,状态大不如前。
磨蹭了几个月,终于鼓起勇气找位杏林春手治病。
鬼医抚脉沉思半晌,长吁短叹半天,假山鬼心有戚戚,胸口的锣鼓咚到了云霄。
“圣手,我这身子可有不妥?"
鬼医缓缓开口道:"小友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是常见,但是难好啊!"
假山鬼心惊,仍鼓起勇气拱手道:"烦请……直说,我有心理准备。"
“身体毛病多了去了,譬如面色焦枯,阴虚火旺,肠燥便秘,虚烦不眠,肝肾不足,腰酸耳鸣,脱发目赤,多痰气喘,神经衰弱,自汗惊悸,肺虚咳喘,这都需要好好调理!没有几年光景好不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假山鬼仍瞠目结舌道:“我怎么会有这么多毛病!这太不合理了!"
鬼医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缓缓道:“自然多了,我且来问你,你平日里是否晚睡?"
假山鬼刚想反驳,却想起来她住的园子里宽敞明亮,连接着松柏青竹,蔷薇湖泊温泉,水榭亭台,白墙黛瓦,那些人经常通宵未眠,或饮酒谈玄,下棋弹琴,吟诗作赋,花前月下不等。
丝竹之声不断,烛火光亮未绝,家国恩情难辩,蝶翻蜂黏不止。
偏偏她长着千里眼顺风耳,起初只是猎奇,后来真真是闹死鬼了,她不明白人为什么三百六十日,每日都要做既久且长同样的事情,不嫌烦吗。
她是听饱了熏晕了眼瞎了受够了抓狂得不得了,觉也睡不了,自然是失眠烦躁,伤肝郁闷。
哄着自己好容易刚睡着,被各种哇哇呜呜哈哈哼哼给炸醒,气得只想把脚边花背小狗撒得一汪镜子往他们身上掷去。
鬼医点点头,“小友平日里是否劳作过度?”
假山鬼疑惑道:“没有啊,我平时都懒得动。”
“那便奇怪了,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人经常差你搬东西,而且是重物,才损伤了腰肌?”
假山鬼挠挠头,道:“这……倒是”
她突然想到一件可悲的时候,她虽然生得好看,但是却无人撑腰,有人称赞她两句,也只是夸到邹园主人的脸面上,她只是一个高大的宠物罢了。
而私底下小猫小狗也欺负她,把热腾腾的粪便扔给她,各种心酸难以言表。
而那些有体面的男女表面上银衣华服,实则偷感十足,隐入园林的暗处,悄无声息地倚靠在她身上做一些苟且之事。
或是意乱情迷,或是强取豪夺,真是辣眼睛!
这长年累月下来,她自然是落得腰痛的毛病。
“确有此事。”
“还需好好保养,再者平日里是否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卡在了食道或者肺里,若是有,还需取出来。”
“我……”
假山鬼想了又想,有些公子小姐会互诉衷肠,送一些定情信物,私定终身,譬如香巾香帕香囊香球,折扇玉坠发簪腰带之类的。
若是谈得来便好,若是有了罅隙,那便遭了。
一人含泪质问,一人冷酷无情,那有情的信物此时便化作无情的利器,一时不慎,没扔到那“负心人”身上,可巧便噎住了无辜的自己!
假山鬼叹气道:“烦劳圣手开些催吐的药物,我回去清理一番。”
鬼医道:“这是自然,观小友面色不虞,除了内调,还需外敷,还需给小友加上润肤养颜的药。小友平日里是否不小心做了磨损肌肤的举动?致使皮肤状态不佳。”
香粉心想我哪有啊,倒是有人刻字,练剑,打拳,把她的好皮肤弄得不成样子,连碧绿的青苔都难长了。
“确有。”
鬼医递过来一张药方,道:“按这方子抓药,一日三次,一月后症状当有所减轻,到时再来复诊。”
“多谢。”
假山鬼明了病症的源头,捏着那张方子,一时觉得不是什么疑难杂病,小病而已。
一时又觉得如今的处境,自己得的应是绝症无疑。
唉声叹气,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