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员外知道自己已然被当成然笑料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
他得知后暴跳如雷,当即便要去找张卜筮质问。
谁料张卜筮已回京城,还差小厮告诉孟员外他已经把狸奴送去祭祀,既然已经洗清了狸奴的罪孽,他的难处不日便可解。
孟员外捏着马车上的帘布,这满腔的怒火变成了笑话。
心中却因为这番话燃起了希望,怦怦跳动了起来。
……
不知是谁大声嚷道,这不是孟员外,可巧!
像是一张沉甸甸的纸落下,众人又极有兴致的将它轮流抛掷空中,听它哒哒作响,宛如世间最妙的乐声。
喧腾的市集是一张张缩小后放大的脸,膨胀地要爆炸。
孟员外像是被定住一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敢说话了。
那些人见孟员外不躲不避,声音渐渐大了,还喊了其他人一起来看。
呦,这不是那个银样镴枪头的孟员外。
他这是做什么呢,不会……是出来捡铁磨枪求不倒?
我看像……
看,他转过来了看我们了!
是他,听说他……
听了这些话,方才孟员外燃起的希望,渐渐下泄,化成一股怒意锁在胸膛。
这不长腿的东西犹如毒蛇猛扼住他的咽喉,强硬地灌进去不能痊愈的蛇毒,他的一方家财是割向毒疮的刀,因毒疮而溃烂的表面是挤开温雅表面狰狞的皮肤。
孟员外这二三十年来心里一直盛大光正的的东西被一朝否定,还被路过爬行的蝼蚁蹂躏,他一股气上来,冲着说话的人疾步走过去,粗眉倒竖,胡须哼哧哼哧地抖动着,恶狠狠地揪着其中一个人的领子,怒喝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贱奴,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胡乱编排,你活腻歪了!公然在大街上大呼小叫!你这样放肆!就算是被别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被孟员外揪住领子的那人也不害怕,反而笑嘻嘻的,反握住孟员外的揪住他衣领的手,往自己身上按,没来由得倒是显示出一股柔弱劲儿。
“是,是,是,员外说的极是,员外是要否检查在下的领子有没有补丁?员外真是体恤我这个穷苦老百姓……不愧是孟员外……”
孟员外这卡在别人身上的手也不知道如何放下去,周围讨论的声音无一例外都钻进他的耳朵里,感觉自己被无中生有摆了一道。
偏偏这个刁民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倒显得他是一方恶霸了。
孟员外正欲大义凛然地把手挪开,那人使了一个巧劲,不让孟员外松手,在外人看是孟员外打人不成,把他推在地上,实则是他借着劲,顺势跌在地上。
“哎呦”这一声似娇似媚。
“你这厮!还不赶紧起来!成何体统!”
“小人起,起,这就起……”
孟员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随从小厮扶这人起来。
那人在地上翻了个身,巧妙地避开了小厮的搀扶,摔得更狠了。
小厮接着搀扶,那人借巧劲滚了一圈。
孟员外呲道:“你这刁民休要胡缠!”
一些围观的乡民在一旁学着比划,也与同伴说,你这刁民休要胡缠,同伴嘻嘻一笑。
孟员外指着外围的那些人,“接什么言?谁允你们这些蠢东西的笑的!”
周围的人还是哈哈大笑。
见躺在地上的人还不起来,孟员外怒火中烧,但是在街巷上,捏紧拳头,忍住了动手动脚的**。
这人粗布蝴蝶似的铺在地上,在地上婉转地抬头看向孟员外,两个手肘艰难地向后仰着身子,黑汪汪的眼里蓄着泪水,从脸颊流到冒出胡茬的两腮里,用袖子掩了掩。
这动静引得众人惊呼。
孟员外觉得事态愈发控制不住了,额头跳了跳,故作淡定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你这人好生奇怪,无端躺在地上作甚?还不快起来。”
“哎呦,孟员外真……是孔武有力,小人望尘莫及,小人是……自……己不小心跌在地上,是手脚发软,不听使唤,被您的气度折服,您别担心,这地上有百人靴,千人裳,万人路,小人便躺在这大地之衣上为您祈福……祝您福泽绵长……”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祝孟员外福泽绵长”
……
拱起的双拳,微低的头和忍不住笑意的腮帮子构成了众人的祝福。
孟员外默不作声,得到众人的相祝,只觉得收到了一堆臭狗屎。
他架在中间,还不得以用自己的宽大的袖幅抱着热气腾腾的狗屎,等着臭气熏染。
他回味着张卜筮的话,狸奴死,他便得救,至于这难闻的臭狗屎,又算得了什么。
人群中散了势头,不一会,劈开了地上一条豁亮的银线。
他掸了掸袖子,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也不坐马车了,大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