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85章 离魂塔（二十三）

“我去找。”

此言一出，除了似乎早有预料的陆凝，其他三人都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他。他能如此轻易地在塔中穿梭，救出他们，现在又声称知道钥匙所在……他的身份和目的，顿时显得迷雾重重。

有人甘愿涉险去取钥匙，这本是难得的好消息。但同时，穆离笙和尹青看向他的眼神中，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深深的怀疑和审视。

这样一个几乎能在塔中部分区域“自由行动”的人，真的会完全按照陆凝这个疯狂的计划行动吗？他会不会有别的目的？

但不可否认，莫苏勒确实是几人中实力最强，也是最熟悉塔内情况的人。即便心有疑虑，他们此刻也没有任何制衡或反对他的手段。

“等等，”陆凝却一把拉住了准备转身就走的莫苏勒，“我跟你一起去。”

莫苏勒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那边只会更危险。你还是跟着他们，我一个人就行。”

“这里致幻的东西很多，”陆凝坚持，眼神锐利，“你会需要我的。”

她的理由不容置疑，但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必须亲自去确认，莫苏勒和这座塔之间，到底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关系，她不能将所有人的生路，完全寄托在一个目的不明的人身上。

陆凝丝毫不管莫苏勒还未说出口的反对，迅速转向其他人，开始部署任务：“你们几个需要分成两组行动。一组去解救其他还被关押的人，制造混乱；另一组，去第四层找到炸药，并确保它能被准时引爆。”

穆离笙立刻主动请缨：“姐姐，我去点炸药！我保证能完成任务！”

他知道确保炸药爆炸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环，他不想让陆凝去冒险。

然而陆凝无视了他的请求，直接做出了安排：“阿穆，尹青，你们二人身手好。你们负责尽可能多地解救其他被关押的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往上层撤离！”

穆离笙和尹青皆是一怔，他们没想到陆凝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竟然还会想着救其他那些素不相识，甚至可能已经失去神智的人。

陆凝的目光最后落在曾书琮身上，语气郑重：“小琮，点燃炸药这个最重要的任务，我交给你去做。”

“我？”曾书琮愣住了，其他人也投来惊讶和怀疑的目光。

“你能误打误撞发现那条通往第五层的密道，我相信你的运气和直觉！”陆凝看着他，眼神里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在找不到明确路径的情况下，运气往往比计划更重要。我相信你能找到存放炸药的地方。”

除此之外，刚才经历过原主的记忆，记忆里的曾书琮关键时刻是有点急智和小聪明在身上的，她愿意再赌一次。

而且，让曾书琮去执行这个相对“独立”的任务，也能避免穆离笙和尹青这两个心思更深的人直接掌控最关键的一环，算是一种无形的制衡。

虽然其他几人对这个安排都心存疑虑，但出于对陆凝的某种信任和依赖，谁都没有立刻出声反对。

曾书琮感受到这份沉重的信任，胸膛一挺，少年人的热血和责任感被激发出来：“好！我一定完成！”

陆凝从布袋里掏出几个小包，分发给三人：“这里面是能让人短时间内麻痹昏厥的药粉，如果遭遇看守，打不过可以用来自保或制造机会。这几个小瓶里是提神醒脑、抵抗致幻气味的药物，进入第四层区域捂在口鼻处，能很大程度上保持清醒，避免落入幻境。”

计划部署完成，众人不再犹豫，立刻分头行动。

穆离笙担忧地拉住陆凝的手，眼神复杂：“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他……”

他瞥了一眼莫苏勒，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放心吧。你们也是，务必小心。”陆凝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看向如同铁塔般沉默矗立的莫苏勒，眼神坚定，“走吧。”

莫苏勒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拒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叮嘱：“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沿着一条狭窄而隐蔽的通道向前行去。这条通道并非主路，比曾书琮之前发现的暗道更加幽暗曲折。

很快，他们通过一个隐秘的出口，进入了下一层。

眼前的景象让陆凝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和其他几层都截然不同。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诡异不祥的暗红色光芒下，仿佛浸泡在血海之中。大厅极其空旷，中央整整齐齐地站着十几个人。他们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排列得一丝不苟，仿佛没有生命的傀儡，又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散发着死寂而顺从的气息。

两人所在之处似乎是墙壁上一处极其隐蔽的观察口或通风道，巧妙地隔绝了下方的视线。

莫苏勒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这里是第六层。能到达这一层的人……都已经是‘合格’的试验品了。他们丧失了全部的人性、记忆和自我，只剩下被药物强化过的躯体和绝对服从的本能，成为了真正的‘蛊人’。”

陆凝心头猛地一凛，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那……第七层是什么？”

“死池。”莫苏勒的声音很冷，陆凝似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难以察觉的仇恨或者说痛苦。

“那些不合格的或者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会被投入那里，成为炼制新一批药物的‘药材’。”

他们沿着这条隐藏在石壁中的暗道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行，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沉重得仿佛要凝固。

陆凝从莫苏勒那冰冷的话语和异常的情绪波动中，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地方，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需要摧毁的目标那么简单。他几乎知道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场试炼的细节……就像是他曾亲身在这里经历过炼狱，又或是曾眼睁睁地看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人在这里经历过一样。

就在他们屏息凝神，拐过一个更加阴暗的转角时。

“呼——”

前方通道两侧墙壁上所有的火炬，竟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紧接着，一个阴冷滑腻，仿佛毒蛇缠绕上脖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幽幽地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看来，这一批的‘药材’里面，混进了几只不太安分的小虫子啊……”

“噗——噗——噗——”

话音刚落，火炬又一次齐刷刷地重新燃起，但这一次，火光却变成了幽绿色，将周围映照得如同鬼蜮。

而眼前的情景，也已彻底大变。

他们不再是站在狭窄的暗道里，而是身处一个巨大空旷的恐怖石殿边缘，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黑色石桥，凭空出现，笔直地通向大殿中央的一个高高耸起由白骨和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王座。

石桥之下，是深不见底翻滚涌动着暗红色粘稠液体的池子，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和难以形容的药物味道扑面而来，那就是莫苏勒口中的——“死池”。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身影正慵懒地斜倚在那狰狞的白骨王座之上，他的长袍和“塔”里那些黑袍人的袍子不同，镶着金边，绣着繁复诡异纹路。他脸上戴着一张绘制着扭曲符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在幽绿火光下闪烁着疯狂与兴味的眼睛。

他轻轻拍着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表演，目光透过面具，精准地锁定了暗道出口处的莫苏勒和陆凝。

“真是令人惊喜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们说，声音里压抑不住地兴奋，甚至带着一丝颤栗，“我从没想过，真的能有‘药材’可以靠着自己的双腿，‘走’进这第七层啊……”

他缓缓坐直身体，张开双臂，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语调宣布：

“欢迎来到——离魂塔！”

“二位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白衣人慵懒地斜倚在那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扶手上某个光滑的骷髅头。他脸上戴着半张工艺精湛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玩味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两只误入蛛网的飞蛾。

面具，又是面具，还是这种风格诡异的面具。

陆凝只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模糊的灵感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她抹去嘴角干涸的血迹，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冷冷回应：“没必要吧。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她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哦？这位小姐说话真是有趣得紧，”白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低低地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诡异的石殿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你们以后都要在我这宝贝药池中‘长存’了，那必然是‘朝夕相对’，‘日日相见’啊！”

莫苏勒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猛地将陆凝更严密地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凛冽如实质的杀气，眼中寒光迸射，一字一句道。

“你是故意放我们走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