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竹林,不,或者说这片没有一颗完整竹子的深林。在失去竹叶的阻挡后,夕阳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光芒投射下来,将这里毁灭的气息凸显得更加淋漓尽致。
躲到无可躲藏,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终究还是只能显露出自己的原本面目。
但很显然,这句话并不适用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这片竹林的女人。
她并不是被迫,而是主动现身的,从对方动作的从容便可以得出这一点。
红色的绣花鞋,银白色的发丝。
祝闻夕揉了一下眼睛,她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东西。她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就连先前的那道龙卷风都没能引起她多么大的表情变化,可是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前进的脚步慢慢减慢下来,她似乎想要让自己观察的时间变得更加久远一点。这样的话,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就会一直都存在着,不会被现实打破。
没有了枯叶的遮盖,这片土地终究还是露出了它贫瘠的一面。裸露在表面的黄土是那么的干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的那场龙卷风,还是它原本就是这样的。总之,这再也不是一片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地了。
谢城目不转睛的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人,他脸色一变,赶紧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剑的方向对准那个女人。
这个时刻他才发现,原先自己坐下的那匹晚马,早已累死在了原地。
“阿城,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的弱小,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呀!”
那个女人第一次开口,当着谢城和祝闻夕的面。
她的语气包含着缅怀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冷嘲热讽。
谢城没有说话,但他紧闭的双唇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定。祝闻夕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她做出了一个防御性的姿势,将自己的右手挡在了身前。
“怎么……连你也怕我吗?我的好女儿……”女人背对着祝闻夕,但她好像能观察到身后的一举一动,于是在祝闻夕抬起手的时候,女人嘲讽道,“看来白兰地家族的人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是会对自己的恩人恩将仇报。”
“原来你还活着呀!妈妈!”祝闻夕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但手指依旧忍不住颤抖着。
不只是祝闻夕,就连谢城也是如此的行为。身体的不受控制与心灵的震撼,让两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那便是对女人做出了防御性的姿势。
“姐姐,你竟然没有死,那可真是太诡异了!”谢城咬着牙,努力让自己说出话来。
“怎么?看到我活着,你们觉得很难过吗?难道不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毕竟我可是你们的亲人呐!”
女人抬起自己的双手,做出了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她似乎有太多的困惑,“为什么要对我举起你们的手,难道害怕我会伤害你们吗?”
“怕!我现在很害怕,妈妈。”祝闻夕盯着女人的脸,开口说道。
“那你呢?我的好弟弟。”得到祝闻夕答案的女人还不满足,她又问着谢城,自己名义上的弟弟。
“呵呵!”谢城冷笑道。
在这几分钟之内,他早已消化掉内心的震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我现在都不知道你还算不算我的姐姐,所以你说我会不会害怕你呢?”谢城反问。
“哈哈!真是可笑啊!”
女人猖狂的笑着,她将抬起的手放下来。
冷冷的眼神扫过去,脸上满是不耐烦的滋味。
“你们根本就不配成为我谢柳的亲人,哪怕我们之间有着血脉的联系,但我依旧觉得你们实在是太垃圾了。为什么不可以像我一样这么的强大呢?”
“只要你们跟着我学习血婴之法,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强大,但你们偏偏就要与我作对,不肯顺着我的心意来 ”
“你们……真的是,罪该万死!”谢柳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果然你真的走火入魔了,老头子说的话果然没错,难怪当年他会瞒着我们,感情是你真的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谢城恍然大悟般的用那只受伤的手掌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而之所以用这只手掌,是因为疼痛会让他变得更加的清醒。
“妈妈,你真的变了,变得我都觉得你好陌生,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你。”祝闻夕摇着头,像是在惋惜着什么。
“我变了?”谢柳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啊!”她接着仰天长啸起来。
但谢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再陷入疯狂,她的眼睛在祝闻夕和谢城之间来回切换,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们就是想要用语言破坏我的心境,好让我出现破绽,便于你们击败我是吧?”
“呵呵!”她冷笑着,同时拉开与谢城的距离,“你们的心思早已被我识破了,先前只不过是将你们拖延在这里,其实另一个的我早已去追杀那些废物去了!”
话落,谢城便抬起手中的长剑,准备挥向谢柳,哪怕对方的身份是自己的亲姐姐,他也挥出了这一剑。
“你敢!”谢柳气到极致,她只能被迫的选择后退。先前龙卷风的实施已经消耗她体内的绝大部分能量,更何况她得保留一部分的力量用于逃生,因此此刻谢柳体内能够支配的力量并不多。
因此她只能不断的向后退,用距离的增加来削弱那道剑光的威力。
十米、五十米、一百米……
足足到五百米,也就是到竹林的最里端,谢柳的脚步才停下来。
身后那道剑光这才失去踪迹,消失在空气中。
饶是谢柳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家弟弟的剑术竟然如此高明,哪怕是修炼血婴之法的她,也不能正面对抗。
“我的好弟弟,虽然你外表看上去很差劲,但你的剑嘛,还算不错。”
谢柳面色凝重的盯着谢城手中的长剑,细细的血丝慢慢攀爬上去,似乎即将再度化身为先前的“血剑”。
却见谢城满脸吃痛,原来是他再度划开手掌,将自己的血液滴在长剑上方,“姐姐,怎么样?这可是你弟弟我拼着性命不要,才为你献上去的礼物,你可要好好享用一番,不然就浪费弟弟我的一片苦心了。”
面对谢城的反击,谢柳竟没有选择反驳,就像认命一般,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点动作都没有……
她那满是皱纹的眼角竟会流下好几滴的泪珠,不大,却会留下痕迹。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感情,被亲人背叛的伤心与难过。
她本来就是属于白兰地家族的。
可是由于一项隐秘而又伟大的计划,本是白兰地家主未婚妻的她,竟离奇般的爱上了计划目标,那是一名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她与那位贵公子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竟然作出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事后没有人知道,哪怕她的未婚夫……
可终究会有真相大白是那一刻,只是谢柳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在她诞生下那个自己与世家贵公子的婴儿的下一个星期,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时候,她的丈夫——那位白兰地的家主,找到她,说明了一切。
对方给了谢柳一个选择,是要留下自己的性命,还是留下那个婴儿的性命。二者之间,谢柳只能选择一个。这是那个男人给谢柳的选择,谢柳没有犹豫,她选择了自己的性命。
谢柳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能够一笔勾销,自己的错误也随着这个婴儿的消失而消失。可是她错了,错得很离谱。
那个男人在一天平静的夜里,竟然平白无故的对谢柳痛下杀手,若不是谢柳暗自专研血婴之法,恐怕她早已死在那个男人的手下。
于是乎,便有了今日这离谱的一幕。
复仇之人,将对自己的血亲动手,这是多么离谱可笑的事情啊!
“你为何今日才出现在我的眼前?”
“还是说你已经无所谓隐藏了?”
祝闻夕开口问道。
她没有在对女人的话里加上“妈妈”二字,就好像忘了有这一茬。
“我从来都没有无所谓过,我是对你太有所谓了,为了见你,才会在这个时刻出现!”谢柳答道。
“为了见我?难道你不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可笑吗?”祝闻夕冷笑道。
她靠近谢城,用双手扶起对方,两人站在一块,共同面对身前的“敌人”。
祝闻夕身上的衣裙必不可免的沾染到地上的灰尘,但她在这一刻却不是那么在乎这一点,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对方的身上。
“为什么要对家族的人动手?比如青莲,以及刚刚离去的家族里的人……”祝闻夕问道。
“因为我恨,我得宣泄我心中的仇恨。他们这些人既然来自于白兰地家族,那就有理由成为我宣泄仇恨的目标。”谢柳轻轻捏起地上的一片枯叶,然后用力一把捏碎,“就像这样,只有毁灭他们,才能让我感到内心深处的快乐。”
“那在你想要复仇的人之中,是否包括我们呢?”祝闻夕看向谢城,对方和自己一样,陷入犹豫之中。
他们……真的要自相残杀吗?
“我不知道。”谢柳摇着头,她没有去掩饰内心的挣扎。很显然,她也在犹豫着……
“不知道?”谢城嘲讽一笑,“或者换个说法,你会这样放任我们离开吗?”
“不会!”谢柳没有丝毫犹豫。
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你们走了,我的存在将会暴露在阳光下,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离开我的身边。”
“可笑,竟然不准备杀我们,而是想要囚禁我们?”说完,谢城望了一眼祝闻夕,却发现她无动于衷。
“在我下定决心之前,我不会杀了你们。”话落,谢柳竟然直直的飞来。
“那就试一试吧!”祝闻夕扬起双手,她跑在谢城的面前,冲向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