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质子攥着浸透油的布巾,猫着腰贴在宫墙根。砖缝里的寒气渗进衣襟,他却不敢抖——身后巡夜卫兵的甲叶声越来越近,腰间那半块“安”字陶片硌着皮肉,像在提醒他不能停。
刚翻过宫墙,靴底就踩碎了枯枝,“咔嗒”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卫兵的呵斥声立刻传来,箭矢擦着他的耳际钉进墙里,尾羽还在颤。他踉跄着往暗处跑,后背被矮墙的荆棘划出道道血痕,却只敢咬着牙闷哼——他知道,只要慢一步,不仅见不到八瑶,连北漠的消息都传不回去。
好不容易绕到城门口,守门的兵士正挨个盘查。他摸出藏在袖中的假腰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耳边却突然响起兵士的喝问:“你袖口的血是怎么回事?”
质子心一横,猛地推开兵士往城外冲,身后的呼喊与追声瞬间炸开。他拼命跑,直到城门的灯火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才敢靠在老槐树下喘气。掌心的陶片已被冷汗浸湿,他望着远处模糊的阁楼方向,喉间发苦。
质子靠在老槐树下喘了半盏茶的功夫,后背的伤口渗出血,染透了青色锦袍。他摸出怀中的水囊,刚倒出半口,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官府搜捕他的人马。他不敢多耽搁,咬着牙翻身上马,缰绳勒得掌心生疼,只能凭着记忆往阁楼的方向赶。
一路躲躲藏藏,绕过三道关卡,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看见阁楼前那棵老槐树。可他刚要催马上前,就见林八瑶抱着鼎纹册从巷口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长刀的兵士——想来是官府怕守鼎人通敌,特意派来监视的。
质子忙勒住马,藏在树后,心脏狂跳。直到兵士转身离开,他才敢轻唤:“八瑶。”
八瑶闻声回头,见是他,瞳孔骤缩,快步跑过来,伸手摸了摸他渗血的后背,声音发颤:“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偷跑出来的。”质子攥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布囊的边缘,“官府已下了通缉令,我必须尽快回北漠,可我放心不下你。”他抬头望她,眼底满是焦灼,“跟我走,马上要打扙了,我带你去草原,远离这些战火。”
八瑶却轻轻抽回手,低头看着他掌心的血痕,又摸了摸布囊里的陶片,沉默片刻,才缓缓摇头:“我不能走。”她抬眸望他,眼底映着远处渐密的兵影,“哥还守着青铜鼎,我若跟你走,便是坐实了‘通敌’的罪名,不仅我哥要受牵连,整个南商的信誉都会毁于一旦。”
“可这里马上要打仗了!”质子上前一步,声音发颤,“我不能看着你留在这儿受险!”他伸手想再拉她,却见八瑶从布囊里取出半块“安”字陶片,轻轻按在他掌心:“你说这陶片能保‘安’,那你带着它回北漠,护好自己,也护好你的族人。我守着我的鼎,守着我的家,就像你守着北漠的草原一样。”
质子望着她眼底的坚定,知道再劝无用。他猛地将陶片塞回她手中,又从颈间解下北漠的铜佩——那是他母妃留下的,“你拿着,若有一日烽火散了,我定会带着奶皮子来,再喝你煮的粟米粥。”
八瑶攥着陶片与铜佩,望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忽然喊道:“你要平安!”质子回头,风吹起他的锦袍,他用力点头,随后策马消失在狼烟深处。八瑶站在原地,掌心的陶片与铜佩相触,发出轻响,像一句未说出口的“等你”,藏在了烽火连天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