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楚珩任御史后,始终刚正不阿,见朝中奸臣结党营私、搜刮民脂,便多次上书弹劾。八瑶劝他当心,他却握着她的手笑:“我既穿了这身官袍,便要护百姓周全,若因怕祸事就退缩,岂不负了当初的志向?”
那日他从朝堂回来,神色比往常凝重,只说“今日弹劾了丞相,怕是要有风波”,却依旧陪八瑶在庭院里听芭蕉雨,还说等过了这阵,就带她回姑苏看看。八瑶没再多问,只默默为他温了酒,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三日后的清晨,府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八瑶开门,见几名官差持着圣旨,冰冷的声音划破庭院的静:“刘楚珩通敌叛国,即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她冲进内室,见刘楚珩正被官差按着手,却依旧挺直脊背,见她来,眼中满是愧疚:“八瑶,是我连累了你……”八瑶扑过去,却被官差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押走,他最后望过来的眼神,像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
八瑶变卖了所有嫁妆,四处求人,却没人敢帮——丞相早已放话,谁帮刘楚珩,就是与他为敌。她去天牢外守了三日,终于见到他一面,隔着铁栏,他瘦了许多,却依旧笑着:“别再为我奔波了,照顾好自己……若有来生,我还想听你唱江南小调。”
八瑶哭着点头,把当初那支刻着琵琶纹的竹笛递给他:“你一定要回来,我还在府里等你。”
可她终究没等来他。七日后,传来刘楚珩在天牢被赐死的消息,罪名是“畏罪自戕”。八瑶赶到时,只见到他冰冷的身体,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竹笛,指节泛白。
她没哭,只是默默为他换上当初那身青衫,把那片荷瓣放进他袖中——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他还是那个听她唱曲的书生,她还是那个弹琵琶的歌姬。
刘楚珩下葬那日,八瑶没穿丧服,依旧是那身月白襦裙,怀里揣着他留下的竹笛与荷瓣,站在坟前立了整夜。第二日天未亮,她便变卖了状元府仅剩的器物,只留下那架琵琶,悄悄离了长安——她知道,在奸臣把持的京城,想为刘楚珩翻案,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去了姑苏,找到刘楚珩从前的恩师张学士。彼时张学士已告老还乡,听闻刘楚珩蒙冤,老泪纵横,却也面露难色:“丞相势大,朝中多是他的亲信,仅凭你我,如何撼动?”八瑶却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是刘楚珩生前弹劾丞相的奏折副本,每一页都有他工整的批注,记着丞相搜刮民财、构陷忠良的证据。 “这些都是楚珩熬夜整理的,他说若有一日他出事,这些便是真相。”八瑶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不求立刻翻案,只求能把这些证据递到忠良手中,让天下人知道,他不是叛国贼。”
此后三年,八瑶带着这些证据,辗转于江南各州府。她重操旧业,在画舫上弹琵琶唱曲,却不再唱江南小调,只唱刘楚珩写的诗,唱他未完成的《忧民赋》。听曲人中若有正直的官员或文人,她便悄悄拿出证据,恳请他们帮忙传递。有人同情她,却怕惹祸上身;也有人被刘楚珩的忠勇打动,暗中帮她联络朝中敢与丞相抗衡的大臣。
一次在扬州画舫,她弹唱时,台下忽有位将军起身,竟是当年在曲江池听她唱《关山月》的戍客。将军得知她是刘楚珩的妻子,又看了证据,红着眼眶道:“刘御史曾为我军请过军饷,是难得的好官!我虽人微言轻,却愿将这些证据呈给镇守边关的李元帅,李元帅素来刚正,定不会坐视忠良蒙冤。” 八瑶握着将军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三年的奔波、白眼与恐惧,在这一刻有了微光。
数月后,边关传来消息,李元帅拿着证据面呈圣上,又联合朝中老臣,终将丞相的罪证一一揭露。圣上震怒,下旨为刘楚珩平反,追封他为“忠毅侯”,还了他清白。
那日,八瑶带着平反的圣旨,回到长安刘楚珩的坟前。她将圣旨展开,轻轻放在墓碑前,又抱起琵琶,弹起了当年那首江南小调。风吹过坟前的青草,琵琶声柔婉,却带着释然:“楚珩,你看,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忠臣了。你说过想听我唱曲,我唱给你听,一直唱到……我们再相见的那一天。” 夕阳下,她的身影与墓碑相对,琵琶声漫过旷野,像在诉说一段跨越生死的执念,也像在告慰那位以身殉道的忠良——他护了天下,她便护了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