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人类搬进安全屋 第59章 黑雨（四十三）

听到这个名词，王宵言瞬间站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死死抓着俭舟的胳膊，情绪激动：“你从哪听来的？你从哪知道她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王宵言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眼睛暴凸，神色极为骇人：“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不是老蔡的那本册子？是不是！”

“我……”

俭舟刚想回答，听到“册子”二字闭上嘴——楚暮之前胡言乱语的时候，也提到过某本连环画或小册子。

……她和尹冬潭曾去过老蔡那边。

时间，地点和人物都能对上……她会不会就是捡了某本和“母亲”相关的册子才被感染，差点死掉？

……不对，王宵言怎么知道老蔡手上有什么？

他到底知道多少？

俭舟没有否认，他任由王宵言抓着，冷静的点点头：“是。”

这不算说谎，王宵言问了两个问题，俭舟可以回答第一个——他不知道小册子，但他见过壁画。如果王宵言不信，俭舟可以补充描述壁画上“母亲”的形象，只要王宵言愿意。

“……您看到了。”

很难描述此刻王宵言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他又哭又笑，嘴唇抽动几下，死死盯着俭舟，像是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看到了……你知道她了……”

王宵言无意识的扯着衬衫上的线头，他低着头，喃喃自语。

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重复道：“你看见她——她看见了你。”

“所以，她要杀了你。”

“无论你躲到什么地方去，她都会想方设法……杀了你。”

“……”

崩溃慢慢爬上了他的脸。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会……你迟早会像我那样……被……”

“被祂抓住。”

被树枝贯穿，被划开身体，塞进那些种子，成为……人偶。

他会死掉。

不，他活不成，也死不掉，会变成……怪物。

王宵言如梦初醒般松开俭舟，后退几步，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地。他急促的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几声不似人的，凄厉的绝望尖叫。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

王宵言死死捂着自己的脸，拼命摇头，自欺欺人般重复：“你没有……你没有这么做，你没有这么做对不对？你没翻开过那本册子，对不对？”

是的，俭舟没有。

毕竟他只看到了壁画的一部分，剩下那段路还是蒙着眼，和兰因一起走过的。

他很安全。

王宵言对于俭舟的命有种古怪的执着，他的情绪一度崩溃，大口大口的呼吸，死死抓着胸口的领子。

俭舟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鲜明的痛苦。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安全。

如果王宵言反应过来，他被骗了……

俭舟会不会被他砸成一滩舟舟饼？

俭舟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回答。

只要撒谎，王宵言就会知道……他只能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搪塞过去。

但好在王宵言不需要他的回答。

“你……”

王宵言刚张开嘴，就止住了声。

你不能变成怪物。

快跑。

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王宵言突然没了声音，他踉跄几步往前走，被碎石绊倒在地。再抬头时满脸泪水。

他有点征兆但不多的彻底崩溃了。

王宵言此刻趴在地上，满脸是泥土，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往前爬，死死抓住俭舟的小腿。

“……对不起……对不起！”

王宵言哽咽道歉，力气大到抓破了作战服，硬生生从俭舟的小腿上抓了一块肉下来，指缝间尽是鲜血。

他现在什么都忘了，忘记了他刚刚为什么要砸死俭舟，也忘了之前他是如何威胁俭舟，逼俭舟留下。现在的王宵言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死死扒住老师不松手，嚎啕大哭想要玩具，或者是老师的安慰。

这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幼教老师如此想道。

俭舟忍着痛没出声，任凭王宵言又挠一块肉下来。

他蹲下来，轻拍王宵言的脑袋，帮他擦去眼泪，尽可能收着声音问：

“没事，没事了……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那本册子……”王宵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委屈的像把炸药塞同学衣领里被发现后暴揍的小孩，“那本册子是我……是我给老蔡的！”

“只要他翻开那本册子……翻到第五页，他必死无疑……我想让他死……但我不想让你死！”

俭舟摸摸王宵言的脑袋，感觉在摸会随时随地都可能自爆的TNT，这TNT还在一边哭一边扭来扭去。

俭舟：“为什么？”

“……为什么？”

王宵言反问道，他还是在哭，哭的很伤心：“他不该死吗？”

俭舟原以为他要说一说老蔡的往事，毕竟他们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好人。没想到王宵言下一句话是：

“他们总在我脑子里说话。”

王宵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每天，每晚，没有任何一刻停歇。他们都在我的脑子里吵。”

“……只有他们都死了，死干净了，我才能安静一会。”

俭舟：“……”

他认识几个不错的精神科医生，专治疑难杂症，希望日后有机会能推荐给王宵言。

王宵言安静了没几秒，又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极其刺耳，仿佛刚把猎物毒死后，结果发现不小心把自己喜欢的小猫也一起毒死了。

小猫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您……您没有反应过来吗？翻开那本册子第一页，她就开始注意到了你……”

王宵言在描述“母亲”的具体情况——俭舟眯起眼打量王宵言，他的语序没有出现任何混乱，也没有无法说出口的情况，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在咳嗽，吐血。

吐出来的都是那些带着植物枝条的血肉块。

王宵言是一个道德高尚的精神病，在这种时候，他还记得扭过头吐到旁边。

“第二页，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长，拿起了纸条。第三页，她扔出了那根纸条。第四页……”

“枝条就快扔过来啦！”

王宵言这次不折腾俭舟的小腿了，他在挠自己的手臂，像受寒般痉挛：

“第五页……第五页你就被砸碎了，你就会……”

他怎么也说不出那个“死”字，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所以……所以您把内脏全吐出来了，您也没有……死掉，因为，因为……”

因为俭舟还有10%的血量剩余。

他有点想知道系统是如何判定血量剩余值的，如果这种情况下，都还有10%的血量，那尹冬潭得受多重的伤，才能在百分之几上徘徊？

很显然，王宵言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他把俭舟也当成了像老蔡那样的活死人，会在某天突然变成一堆蛆虫。他竭尽全力回避这个事实，像只叼着反物质高能粒子爆弹的悲伤鸵鸟。

俭舟趁他垂头丧气的时候问：“‘母亲’到底是什么？”

“……”

这次王宵言沉默的比平常还要久，就在俭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原本俭舟是不信的，但在世界末日的发生后，一切皆有可能——他点点头。

所以“母亲”是某种……神明？

结合那些壁画来看，倒也像——只不过，在俭舟的认知里，神或者信仰，都只是文明符号的注解，承载着人类的祝福或**。人们想要祈愿，想要赎罪，因此创造了心中的神明。

但“母亲”不太像，结合目前已有的信息来看，祂是一位坏脾气的，谁见到她，她就揍谁的女士。

她是客观的，不被人为意志撼动的存在，并且能给人类带来灾难，更像……

怪物。

“……”王宵言自言自语，“不……她，祂不是那种……会实现愿望的，会庇护人的……她，祂……”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王宵言猛摇头：“不！不能……说，会死的，会死的……”

他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自言自语：“刚刚说到了什么——哦，说到老蔡，他啊……”

“他精着呢，要不是我把那本册子塞给他——你知道的，他很迷信，不然那小骗子也唬不了他……”

王宵言想摆脱刚刚那个话题带来的影响，他语速很快：“老蔡以为那是什么宝贝，连忙翻开那本册子。不出我所料，他果然被里面的内容迷住了，哈，他想杀了我，他就必须去危险地带冒险，找到里面的宝藏……”

“但老蔡是个怕死的老狐狸，他可不敢按照册子上的路径走。”

“——所以他把那个地点告诉小白糖了，他把A级怪物区域，‘授粉’告诉你们了……”

俭舟心中一沉。

……果然是他。

这一切的不合理的事件，背后都是王宵言在推动。尽管他表现的像个随心所欲的疯子，但其实……

他才是幕后黑手。

王宵言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哭的颤抖。俭舟看得一清二楚，他在笑——

他此刻的表情很恐怖，像是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人。泪水糊满了双眼，眼睛却睁的很大，眼底尽是古怪的兴奋。嘴角下拉，又像是在哭，又像是笑：

“所以啊，你们就到这里来了……”

“你也想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