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电话里,庄承扬的语气满是轻快,“周末可以给我排课了——明天就可以开始。”
他看了林星一眼,说:“对……地点?还是先在武馆吧。”
……
“谢谢你,小舅。”
蒋归懒懒拖着调子:“不谢。”
挂了电话,蒋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又打了个电话给开补习社的“朋友”。
若有似无**几句,才转进正题,提出侄子的需求。
“当然没问题啊,”电话那头女声娇娇,答应道,“重新排一下表而已嘛。其实我们的小老师们周末更有空呢。”
蒋归轻笑:“是吗?那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补习时间?”
“这个嘛~也还行啦。”带笑的语气,“其实都是可以调整的,如果时间实在不行,其他人也可以换老师是不是?”
蒋归也笑:“那就辛苦我们祝老板了。”
“那,蒋老板找个时间请吃饭?”
“请啊,当然请。看你的时间,我随时都可以。”
“我也随时可以呀。”祝老板掩嘴笑起来,“今晚怎么样?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哦?”
……
对于两位老板的电话交流,以及吃完饭后他们将会到同一个酒店开房,庄承扬和林星一无所知。
此时房间内,林星左手撑着太阳穴,对着电脑继续读下午的论文,庄承扬并排坐在她右侧,用纸笔画着表格。
林星的手机摆在庄承扬手臂旁,屏幕上亮着她的排课表。
庄承扬对照着那张课表的空白处,将时间填入他笔下的空格。
他的嘴角一直带着愉悦的弧度。
林星刚才对他说,让他看着安排。她说,到时有特殊情况再告诉他。
藏着的潜台词,“只要没课,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都可以见面”,让他原本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觉得笔下每一线条都淌出前景的光。
直到她手机弹出的来电提醒遮住课表时,庄承扬面上轻松的笑意才稍淡去。
“钟朗”。
这个名字他听过。刚才在床上就是他打电话过来,林星接起电话时喊的就是它。
虽然听不清对话内容,但出于不知从哪来的直觉,庄承扬觉得,这个钟朗和她的关系一定是有点儿……
总之,他第一反应是想直接挂掉这个电话。
但刚刚一时冲动,已经打断一次。林星没有生气,不代表他可以继续这样“耍赖”。
——再说,他也知道这样确实很幼稚。就算他现在挂断一次,对方难道不能重拨吗?
庄承扬作出坦荡的样子,将手机拿起,递过去,轻声说:“林星,有电话。”
鼠标匀速移动着,林星想将当下那个句子读完。眼睛还没从电脑屏幕转开,上半身先倾向他这边来。
庄承扬喜欢她这样的下意识反应。他顺势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喜爱地将鼻尖凑近她的脖子处,唇部轻轻蹭过——
林星放下鼠标,接过手机看了眼,神色变得有点复杂。
下一秒她站起身来,按了下庄承扬的肩:“我去接个电话。”
然后转身快步走向了阳台。
“喂钟朗……”
庄承扬不动神色地坐在原地,慢慢收回手臂。
他目送她走远,又看着她掩上了阳台的门,声音被隔在外面,只留一个披着墨黑长发的背影。
他垂下眸,看桌面上未画完的表格。
他静静地想,还不够,现在的确不够。
但是,没关系,有时间。
把空格填满,把时间占据。将相处变成习惯,将好感变成喜欢,将喜欢变成爱。
将爱变成唯一。
总有一天,会很熟悉,很亲密,总有一天可以当着对方的面接任何人的电话。
*
“喂钟朗……”林星背对着室内,走到栏杆前,犹豫着喊了名字。
她有点尴尬,所以确实在逃避,没有主动回拨。
现在钟朗打过来,她止不住地猜测,他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钟朗的语调有点沉:“林星。”
也是只叫了名字就陷入沉默。
这反应……应该是听到了。林星抬手捂了一下脸。
不过,薛定谔的状态其实是最难熬最忐忑的。确认了答案,就仿佛心口一块悬着的大石落下,尴尬依旧是尴尬,但也还好。
林星无声地咬了下唇,才应:“嗯……刚才你找我……有什么事?”
钟朗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情绪似乎不那么冷静,像在努力克制,但透过话筒听见的呼吸还是有点重,和往常相比都更不一样。
“林星。”他又唤了一句,声音有点沙哑,“你刚才在做什么?”
林星脸热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阳台玻璃门不能完全看清室内,但依稀可以看见庄承扬的轮廓。他坐在桌前,肩背挺拔,微低头看着桌面。
她的嘴角不自主泛起笑来。
几个小时前,她想着如果关系发展稳定,把他介绍给爸妈和钟朗认识。
什么叫做稳定呢?现在算吗?
虽然设想中并不是这么早,但既然钟朗问起,她也不必为此说谎。
总是需要个契机,现在就顺其自然有了个不错的契机。
不过,钟朗毕竟是同龄异性。虽然关系亲近得仅次于爸妈,而且他明确表示不想和她恋爱,简直和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但林星还是不太好意思跟他讲得那么直白。
她便略过“刚才做什么”的话题,委婉地变换为“最近做什么”。
“钟朗——我和你说。”林星将手机往脸颊贴近一些,另一只手的食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戳着栏杆下的墙面。
她小声道:“我也许要恋爱了,”然后很自然地笑起来,“现在就感觉很好……”
电话另一头突然嘈杂了下,像是碰倒了什么而引发的噪音。
林星顿了顿:“钟朗?你那边怎么了?”
“……”钟朗的呼吸声变得更不稳了些,又被他在几息间压下。他强忍着某种情绪,一字一顿,“林、星。”
“嗯…”林星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
这时她突然感到很心虚——就像小时候在无聊的病中跳下床偷跑出门,却很快就被爸妈抓住的时刻。
有种熟悉的预感,好像要挨骂了。
钟朗在生气。她诧异地意识到。他的声音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要不是……林星几乎又要自恋地以为他……
但她已经有过太多次错觉。表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些冷静的拒绝的话语,现在已不再令她难过,但她并没有忘记。
暗暗把多余猜测抛开,林星想,大概钟朗是个很合格的哥哥。
其实很容易想通。他的反应比她预料的稍微大了些,但也算合理。
林星不久前被听出来在上床,现在却告诉他,她才即将恋爱。
何况前些日子还向钟朗表白过。如果他想象力丰富些,或许还会以为她是爱而不得自暴自弃随便找了个谁……
听起来对感情和身体都不够负责,难怪要被严厉地喊名字。
林星不会对爸妈这样坦白。看起来对钟朗也说早了。
钟朗除了喊她名字以外没再说话,似乎被她气得不知说什么。
两边沉默片刻,林星只好假定他就是因为她猜测的原因生气,先出声找补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很那个……”
钟朗突兀地笑了声,问:“哪个?”
“呃……”林星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
不过她本想说的下一句话是“但现在我对这段感情的态度变认真了。”
于是她回答:“很不认真?”
钟朗说:“嗯。你知道你不认真。”他还没完全恢复往常的平静,尾音能听出明显颤抖。
林星承认:“开始不认真……但是你放心,钟朗,”她轻声说,“现在我认真了的。”
钟朗却没有被安抚。
他笑出声来。声音隔着话筒失了真,忽远忽近,听起来刺耳而怪异。
林星忍不住蹙起眉:“钟朗?”
她的语气,茫然的,疑惑的,甚至是关切的。毫无所察,并未开始防备,还未开始恐惧。
林星看不见的地方,钟朗捏着手机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将想说出口的那些话悉数吞咽回去,眼神讽刺而疯狂。
林星最后听见他缓慢回答:“那就好。”
*
林星原以为钟朗至少会问一些细节——比如,和对方是怎么认识的,之类。为此她还提前在心里纠结着该怎么说。
然而他并没有再说更多,很快挂断了电话。
林星握着手机站在阳台,再次觉得他捉摸不透。不过她几乎已经习惯,也不需要再试图揣摩。
把疑惑藏下,林星转身拉开阳台门走进了房间。
庄承扬听见动静,偏过头来,露出一个笑:“打完了?”
“嗯。”林星走近他。
他伸出手,牵了下她的手腕:“来看我排的时间表,这样可以吗?”
林星有点意外——她打完电话,后知后觉回忆起庄承扬最后的动作。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走得急,打断了他的“腻歪”,因而猜测他大概会有点儿不开心,就像刚才在床上听到手机铃声那样。
结果倒是没有……
钟朗并未多问,庄承扬也轻飘飘地略过了这通电话,仿佛丝毫不好奇。
毕竟尴尬还没完全消去,林星不打算主动提起。于是她随手将手机放到桌上,在庄承扬的身侧微微弯腰,看那张刚被填满的表格。
林星:“我看看……嗯……周日排得这么满?”
上午8点到11点,化学和生物;
下午1点到3点,物理;
下午3点到5点,数学;
晚上6点到9点,语文和英语。
居然在一天之内兼顾了六科。
林星习惯了每天最多两三门课的双休日子,仅仅看见课表就已感觉有些累。不过,仔细回忆,她高三时的课表似乎并不比这个轻松……
正想说他辛苦,却看见庄承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的耳朵尖也久违地泛起红。
笑什么?红什么?
“虽然……虽然这样安排,”庄承扬说,“但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的。”他拉着她手腕的手还没放开,此时小幅度晃了晃,撒娇似的,“也不用非要一整天。”
林星:“……”
林星看向被排得满当当的周日,再回忆一下她手机课表上空旷的周日,一时恍然。
再看她有晚课的周三,庄承扬果然也没安排,大剌剌写着“留校自习,难点请教老师”。
她失笑:“要我陪你,这是你这么排课表的原因?”
“……嗯。”庄承扬点头承认,神情认真。
林星还能说什么,最终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尖,接受了这私心安排。
庄承扬抬臂握住她的手拉下来,眼神清澈发亮,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神色。
林星任他握了一会,才挣开他的手,走到一旁将电脑合上。
“快十一点了,”她手背掩唇打了个呵欠,“快睡觉吧。按你的课表,明天八点要上课呢——在武馆是吗?还挺近。”
“嗯。”庄承扬点头,又站起身来,温驯地回答,“好,睡觉。”
*
林星习惯性地面朝床沿睡觉。她闭着眼,即将进入睡梦的时候,感受到庄承扬从身后拥上来。
温热的胸膛,坚实的怀抱,带着她已经很熟悉的气息。
庄承扬抱着她,声音很轻地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林星有心回应,但眼皮实在重得掀不开。只将身子往后面挪了挪,配合地把自己嵌合进他的怀中。
他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林星听清之前就已安心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