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姆效应 第19章 卑劣者的洒脱

天气越来越冷，天也随之暗的越来越早了。才堪堪八点不到的节点，外面早已昏暗到透不出一丝天光。

许应沉洗完澡，躺在床上惬意刷着手机。他苍白指节在某个聊天框刻意流连着。

【你去哪里了？】

不行，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能问这么亲昵的问题。

【你今晚回家吗？】

……还是不行，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家。

许应沉轻抚着枕边三花猫的柔软皮毛。它不知道人类为什么宁愿盯着那巴掌大的小盒子也不愿意陪自己玩，于是歪了歪头，黄澄澄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意味。

片刻后，许应沉撇开搭到自己屏幕上的小猫爪，又好气又好笑的跟它讲道：

“别闹，我问问你爸爸今晚回来睡吗。”

【你今天回来吗？】

消息发出去半个小时，手机依旧安静如旧。

许应沉见状，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缓过神了。

也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利害关系。许应沉甚至还要感谢宋南鸥，是他让他这辈子有机会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心里想通后，他便不再乱想，看了眼窗外天色，躺在床上径自睡去了。

深夜，窗帘将身后夜色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在万物陷入酣睡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拉开了，瞬间将眼前的寂静如湖水般泛起片片涟漪。

一丝暖光透过门逢悄悄探入房间，宋南鸥抬手撑着门框，混沌眼中满是狰狞的暴烈神色。

他不耐皱眉，在黑暗中摸索片刻，准备开灯的瞬间，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撤了手。

床上突然一重，少年蜷缩在属于他的那片区域里，动作粗暴将自己扯进被窝。

身后传来微微响动的声音，他没在意，毕竟这是他的房间，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搞出点动静实属正常。

在宋南鸥还沉浸在心底暗沉郁气的时候，额上突然一重，许应沉沙哑嗓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你怎么了？”

黑暗中，他动作轻柔的探上宋南鸥额头，发现温度正常，这才似乎松了口气，声音里没有半点睡意：

“没有回我的消息，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许应沉的手掌冰凉干燥，覆在额头上感觉十分舒服。宋南鸥被他弄的清明了半分，沉默片刻，突然单手罩上双眼，深深呼了一口浊气，这才挫败的低声道：

“许叔叔，您别问了。”

这种时候倒是用上了恭敬的敬称。

“好，那我就不问了。”

许应沉闻言点了点头，果真顺了少年的意，没有多问，他迅速转移了话题：

“你难受吗？虽然没发烧，额头还是烫，我给你用毛巾散下热。”

说罢，就想下床给宋南鸥准备热水。

“别，我不需要。”

宋南鸥感觉到他的动作，迅速扯住男人衣角拒绝了。少年怕弄脏他似的，语气里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许应沉闻言没有说话，他冰凉指尖再次探上宋南鸥的面颊，似乎想再次确认他的状态。

“许叔叔……别摸我了。”

宋南鸥被男人的执着打败了，低声叫了他一句，很无奈的警告着。

许应沉敏锐感受到了他语气里那些莫名意味，同为男人，他怎么会不懂？

于是他恍然大悟般了解了，低声调侃道：

“刚和女朋友约会回来，吵架了？”

……我没有女朋友。

宋南鸥悄无声息的攥紧指节，含糊应了。

“小问题，可以买些包包，化妆品什么的。最好亲手做的手工，只要肯花心思哄，不会哄不好的。”

许应沉边说话边起身，他枕边的娇娇见状迅速抬起小脑袋，警惕动了动耳朵。

宋南鸥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那些之前模糊不清的黑色剪影慢慢在他眼中显出轮廓。

许应沉俯身，唇角轻贴小家伙的额头，两只十分亲昵的互相蹭了蹭。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可以把你的猫带过来一起养。”

宋南鸥似乎是缓过来了，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沙哑开口道。

许应沉闻言没说话，动作一顿，只是轻轻拍了下宋南鸥示意他知道了，片刻后便下床打热水去了。

温热毛巾附上少年干涩唇角，他从对方手里接过毛巾，礼貌又不失分寸的低声到：

“谢谢，我自己来。”

静谧空间内一时间只剩两人起伏的绵密呼吸声回响。

“那群家伙讨厌我。”

沉默良久，宋南鸥舔了舔干涩唇角，终于嗤笑着讽刺开口。

此时此刻，他才再次恢复了那扯高气昂的不屑态度。

“我刚进项目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知道我是关系户，觉得我就是个跑进来捞好处的蠢少爷。”

说到这里，宋南鸥想起那群人看向自己的恶意眼神，而他自己却要像个傻子一样装出无知无觉的模样。他恶声恶气的咒骂着，似乎想借此将心里堆积许久的郁气一扫而空。他不怕许应沉害怕，厌恶，亦或者看不起他。

反正他们是同一种人。少年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承认了自己居高临下的卑劣。

他们同样一事无成，同样失败，一样从骨子里就烂透了，恨的恶毒，脏的刻骨。

“疯女人怀孕了，我妈给我留下的人也看不起我。我知道她很聪明，也很有手段，我爸会听她的，从此以后把我当成没脑子的废物养。”

宋南鸥有些茫然的嘟囔着，赌气般将冷透的毛巾覆上自己眼帘。

“他是你爸爸。”

许应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温和的，甚至有些慈爱的揉了揉宋南鸥黑发，那具高大挺拔的躯体像小孩子一样颤抖了起来。

“他恨我，恨我杀了我妈。他从我小学就开始往家里带女人，”

宋南鸥发泄完情绪，整个大脑都放空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于是下意识蹭了蹭许应沉掌心：

“他从来没有教过我任何东西，他对公司里最年轻的小辈脸色都比我好看。我是他不成器的混蛋儿子。”

他才二十岁，他太年轻，他以往的人生里从来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他唯一所拥有的经验就是怎么做一个混蛋，做一个能引起父亲注意，令他投来哪怕一点可怜关注的混蛋儿子。

董玉然怀孕后许昌河的态度，令宋南鸥意识到父亲终于要把他这块朽木丢弃了。

“……我没想搞垮他，也不知道会死人。”

宋南鸥偏头，如此虔诚的用嘴唇轻贴那冰凉掌心，无意识低喃着：

“谁知道那东西那么重要，王阳浩因为它死了，下一个就是我了。我真傻，我把他的弱点送到别人手上，还让他彻底和我离了心。”

许应沉用指节轻轻摩挲少年脸颊，一言不发，只是柔和的刮了刮他耳边鬓发。

宋南鸥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最后，褶皱眉间终于被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抚平，冷硬眉眼舒展出柔和的线条，陷入了黑甜梦乡。

片刻后，许应沉给他掖好被角，朝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的兽瞳竖起指节，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清晨的第一丝暖光从布料缝隙悄悄钻入房间。宋南鸥屋里的窗帘用了比较吸光的黑色，所以遮光性很强，平日里只有门外聒噪的麻雀提醒他们时间。

宋南鸥睁眼的瞬间，意识到自己昨晚干了什么混蛋事情，脸色迅速黑了下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九点多了，这是他自从把许应沉带回家第一次在他眼前失态。不对，还有上次和董玉然的对峙，好像不是第一次。

门突然发出一阵轻响，宋南鸥抬眼看去。下一秒，许应沉那熟悉的穿着映入眼帘，伴随着沙哑嗓音：

“吃饭，我叫阿姨热了下。”

他阴郁眉眼依旧深深掩在发丝里，只漏出一段苍白锋利的瘦削下颚，线条并不柔美，说话也还是很不讨人喜欢。

“吃完放门口，阿姨看到会来收。你好点了吗？”

许应沉把餐盘放到床头柜，然后就靠在边上衣柜里静静看着他。

领口大到下滑的深棕色长袖，袖口起了很多线头，腰侧有几个不明生物啃咬留下的小洞。那人却像意识不到一样，不知道穿了几年还在坚持。

宋南鸥意识到他必须说点什么了。

“昨天……谢谢你。”

“没有受伤？”

“没有。”

“情伤呢？”

宋南鸥闻言抬眼看了对方一眼，许应沉神情平淡，说话语气就像在问他今天早上吃了没一样平常。

“也没有。”

这样的态度令他心里轻松了不少，要是许应沉第二天哭哭啼啼的把他揽在怀里两人一起做小苦瓜，宋南鸥这才要毛骨悚然的把他一脚踹出老远。

“没有校园霸凌之类的情况？”

“……没有！我都多大人了，你省省吧。”

好吧，问东问西的烦人精也是需要踹出老远的情况，宋南鸥黑着脸想。

“你不想被父亲放弃，想让他另眼相看，还是想从此和他一刀两断，拿着自己的份彻底分道扬镳？”

许应沉话音刚落，宋南鸥迅速抬头盯入他幽深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