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姆效应 第11章 思想不老实

“……许叔叔。”

片刻后，宋南鸥眼中神色难辨，意义不明的低低叫了他一声。

许应沉没有应话。

在他的面前，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两人之间。

它那引擎盖上干净到一尘不染，从许应沉的角度可以轻易从上面观察到自己苍白脸色，和身上与对面少年格格不入的廉价布料。

它就那样沉默而高傲的停留在那里，如此轻易给两人间划下一道永不可逾越的鸿沟。

“少爷，该回家了。”

黑色车窗缓缓下降，露出司机精瘦严肃的侧脸。

宋南鸥闻言，却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很不喜欢司机这样叫自己，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老一辈这套。很丢人，好像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宣告自己的不同似的。

所以宋南鸥看不惯自己的父亲，连带着那装腔作势的司机都同样令人厌恶。

“别叫我少爷。”

面对普通人一辈子只配仰望的昂贵巨兽，他却像看垃圾般不屑一顾。

左手一热，许应沉下意识低头看去，是属于宋南鸥的清瘦指节。

“别怕，和我回家。”

面前少年垂着头，白暂脖颈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息。他朝他悄悄挤眉弄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鼻音低低撒着娇。

“……嗯。”

许应沉喉头微动。他彷佛此时此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弯着脊背，站在宋南鸥身后像朵秋天盛开的迎春花，有些可怜又伶仃的攀附着。

两人亲密牵着手，司机下了车，眼神轻轻略过他们交握的肌肤，没有说什么，打开了车门。

“……”

宋南鸥没有进去。

他满脸厌恶的看着后座上男人，语气刻薄，毫不留情道；

“你来干什么?今天没带你的小老婆？”

“……”

虽然宋南鸥面上看起来声色俱厉，许应沉却清晰感受到对方牵着他的指节在微微发着抖。

他在担心？焦躁？还是……害怕？

许应沉有些不可置信抬首，想知道能令宋南鸥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出现如此情绪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烟雾缭绕中，男人微微仰起脖颈，白雾混合着呛人烟气直扑人门面而来。

他深深呼了口气，不紧不慢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这才抬眼，朝面前两人看来。

出乎意料的，对方并不似许应沉想象中大腹便便。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四十岁左右，身穿裁剪得体的纯黑色西装，即使两鬓泛白，仍不掩面上饱经风霜而历练出来的精明悍利、

看到他的第一眼，许应沉心里就在感慨着，不愧是能养出宋南鸥这样孩子的父亲。

父子两个隔空对视，眼神中没有任何温情神色，有的只是年轻野狼挑衅狼王般危险的孤注一掷。

“……你又闯祸了。”

他没有接宋南鸥的话，而是静静打量着面前两人交握的指节，片刻后移开视线，平静道：

“上车。”

宋南鸥没有说话，握着许应沉的手劲渐紧，一言不发和他上了车。

“你妈妈的生日你没有去，她不高兴，回去记得给她道个歉。”

“呵。”

宋南鸥从鼻腔里轻笑一声，嘲讽道：

“那只是你的女人，可不是我的母亲。”

许应沉坐在角落一言不发，他在尽力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

车里的名贵冷香很好闻，但颠簸之中，许应沉却控制不住自己喉头的一阵翻涌。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宋南鸥这么没道理的要求。

先不说家里的猫怎么办，工作室里还有没处理好的尸体，不做好的话整个屋子接下来怕是会充满腐烂的□□味道。

车里的父子两个接下来没有再说过话，车子缓缓往市中心开着，慢慢来到许应沉曾经路过却从没敢妄想进去过的地方。

"你先回家，我去公司有事情处理。"

半个小时后，宋南鸥的父亲叫司机把两人放在了小区里，自己则没有动，和宋南鸥对视着，虽然在警告，却语气淡淡道：

“别乱跑，你这个学期学科全挂，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再出现这种情况，生活费别要了。”

宋南鸥动作有些粗暴的牵着许应沉，朝身后之人比了个中止，头也不回离开了。

许应沉很不适应的和他走在路上，经过这么一段耽搁，天已经全亮了。

小区装修很有格调，许应沉刚开始以为这里像平常的人家一样，一栋里有很多户。

直到一个穿着运动短袖的女孩牵着狗回家，她打开了窗帘，许应沉发现一栋楼都被修成了一样的装修风格，

浅白色大理石楼梯盘绕在墙体里，温润光线轻洒在上面，玻璃墙面反射出十分漂亮的色彩。

女孩的狗注意到了许应沉的打量视线，朝这边狂吠起来，于是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窥探，片刻后，窗帘又缓缓合上了。

别人说不定以为他是个喜欢偷窥的变态呢。

许应沉见状，心虚低头移开视线，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荡感觉。

此时此刻，身边的宋南鸥才是他的真实。

宋南鸥感受到了身后之人不小心加重的手劲，他轻车熟路的在小区里穿梭着，随意瞥了眼许应沉看过的那家人：

“没事。不过这里禁止拍照，但凡镜头里出现任何小区业主，他们是可以去法院投诉你的。”

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突然又笑了起来：

“那女人刚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许应沉没有说话，宋南鸥很快带着他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没有门锁，他如此自然的进去，顺口和阿姨打了个招呼：

“阿姨，我回来了。”

“呀!饿不饿？”

阿姨在家里干了很长时间，对宋南鸥很熟悉，见到人的瞬间眼神一亮，亲热开口：

“好久没有见南鸥了，吃早饭了没？”

宋南鸥习惯性的勾起嘴角，和气道：

“吃了，不劳您操心，我带男朋友回房间了。”

男朋友……

许应沉嘴角有些抽搐，不过阿姨的心里素质倒是很强大，闻言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又笑开了：

“那这位呢，需不需要……”

“我不饿。”

许应沉站在宋南鸥身后，学着宋南鸥的腔调文雅拒绝道。

“那我们先回房间了。”

宋南鸥牵着许应沉的手腕朝身后摆了摆手。转头的瞬间，脸上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和我上楼吧。”

宋南鸥垂眼，看着许应沉勉强温柔道。

他家里的楼梯和刚才见过的一样漂亮。

许应沉跟在他身后默默想着。他破旧发黄的运动鞋踏上洁白瓷砖面，整个人显得局促又拘谨，却只是看着宋南鸥的背影一言不发。

“我知道，发个定位，我马上……”

在楼梯上相遇的瞬间，女人喉口话语戛然而止。

“妈，好久不见。”

令人窒息的空气里，宋南鸥刀锋般刻薄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过女人身上每一件名贵衣物，良久才哑声开口。

“……嗯。”

女人微微点头，鲜红指节挽了挽耳边鬓发，高跟鞋的清脆踢踏声逐渐由近及远，归于寂静。

“我们回房间。”

宋南鸥转头朝许应沉笑了笑，带着他继续上楼。

随着他们越往上，周围开着的房间越来越少。

“下面太吵，上面才是卧室和书房。”

说着，他来到最深处一间纯黑色的房间门口，指尖轻轻抵开门。

“喵~”

黄澄竖瞳眯起，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猫懒懒晃着尾巴凑了上来。

“娇娇。”

宋南鸥弯腰，轻轻抱起脚下翻肚皮的三花猫。

“它已经十岁了，身体很不好。”

许应沉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毫不设防的快乐神色，连眉眼间那点乖戾都瞬间无影无踪了。

宋南鸥勾起唇角低低笑着，想到什么的瞬间抬头，蹲在许应沉脚边孩子般朝他寻求认同感：

“它很可爱吧？”

“……嗯。”

许应沉指尖微动，应声道。

“你抱抱它。”

宋南鸥起身，许应沉却如同烫着般往后退了一步。面对一人一猫的打量视线，他只是咽了咽口水：

“我……不喜欢猫。”

“好吧。”

索性宋南鸥并不想强迫他，摸了会儿后就把它放走了。

两人又陷入了之前那样尴尬的沉默境地。许应沉其实不想这样，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讨人喜欢的漂亮话，怕再次惹宋南鸥生气，所以谨慎的不再自讨没趣。

“……过来坐吧。”

房间里只有一个凳子，宋南鸥坐在床上，招小狗般朝许应沉招了招手。

许应沉犹豫片刻，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你觉得谁想杀我？”

沉默片刻后，宋南鸥突兀开口，一句话就惊得许应沉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面对他的目光，宋南鸥却只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捻了捻指尖，抽出一根烟递给许应沉：

“别说不会，我看见你抽了。”

“……没说不会。”

许应沉顺手接过，叼着烟，沉声回应了他。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嘴里烟草，昨天走的太急没带火，将就用吧。

宋南鸥看到他的动作，又笑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他突然起身，修长手节揽着许应沉后脑，大力往自己方向揽去。

许应沉见状，身体一僵，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散发着体温的生物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了。

“你……”

疑惑声卡在喉口，宋南鸥敛目，从这个角度看来，他锋利眉骨微微下压，目光专注于眼前的火光。两人鼻息相抵，他却恍若未觉。

“我点个火。”

宋南鸥抬眼解释着，看着他眼中怔忡神色，掀起唇角，露出齿间有些可爱的小虎牙:

“许叔叔，你思想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