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咪流浪日记 第6章 第 6 章

老布？

八咪心情好多了，点点头：“好啊！”

上次在夜里，他只远远地看了看老布头顶，听娇娇说他病了，也没好意思去探望。而现在，自己在三街不被欢迎——

八咪心里被刺了一下。

算了，去看看老布，然后启程，找别的地方混吧。

八咪和宝玉并肩走在草丛中，宝玉嘴里还叼着那只死老鼠，老鼠尾巴随着走路的动作一甩一甩，八咪忍不住，总是斜着眼睛去偷看。

“喂，宝玉，耗子吃进嘴里是什么味啊？”忍了又忍，还是问了。

“啊？”宝玉转过脸来，一脸懵圈，老鼠尾巴扫在八咪手臂，痒痒的。

“倪（你）欸（没）次（吃）个（过）啊？”宝玉又问。

“没、没有。”

看宝玉的表情，没吃过死老鼠是什么奇怪的事吗，八咪撇嘴，默默在心里吐槽。

他没吃过老鼠而已，其他的，吃过的可多了，鱼啊虾啊蟹啊鸡腿啊，连兔肉他都吃过。

心里是这么吐槽，但老觉得底气不足，没敢说出来。

宝玉不说话，走了两步，默默停下来，把嘴里的老鼠放在地面，问他：“小八，你真的是被圈养的啊？”

八咪已经猜出来圈养的意思了，点点头：“嗯，我是有家的。”

“那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啊？我们这里好多小伙伴都是被抛弃、被扔出来的，只有你是自己跑出来，为什么啊？”

有吃有喝，生活无忧，为什么不要啊？

八咪被问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爪子发愣。

以前，他的爪子总被两脚兽打理得很干净，会定期用湿布擦，会修整指甲，白白嫩嫩的。而现在，他的脚底脏兮兮，爪子卡在泥土和叶子碎中间，指甲两边死皮开始脱落，一块块朝外支棱开。

他没有不要啊——

于是，头垂得更低了，朝着地面，八咪嘀咕了句：“贪玩呗。”

“啊？”

“我贪玩，把两脚兽弄丢了。”

八咪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认命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了。

宝玉听完，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更显得傻乎乎的。

“那你的两脚兽们还回来吗？”

八咪用爪子左右拨弄着老鼠尾巴，闷闷地答：“不知道——希望吧。”

宝玉突然觉得头都大了，平生第一次遇见这种难题，脑子里嗡嗡叫：老大明显不喜欢小八，但小八不会打架，不吃耗子，在外面几乎是毫无生存技能，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终于把事情说出来，不用再绷着一身劲，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装模作样，八咪心里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下子就轻松了。

他甩甩头，神情明亮起来：“二街太乱，我不想去，四街可能是个好地方，我准备去看看！”

“四街？！”

宝玉听到他的话，立马跳起来：“四街不能去！”

“为什么啊？”

宝玉叹口气：“四街以前确实很热闹，小伙伴多，粮食也充足，吉利就老爱拉我去那边找吃的，但是——”

八咪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

“就在你来之前的两三天，四街的粮碗被投了毒，里面的咪几乎一夜之间都没了。”

八咪心脏一下子沉下去了。

宝玉顿了顿，继续说：“老布就是那时候逃过来的，他口吐白沫晕在街口，老大刚好经过，就把他拖进来。”

“刚醒的时候还挺精神，虽然嗓子是哑掉了，但也说了四街的事，提醒我们不要再往那边去。”

“老大给他安排了最宽敞的屋子，让他好好休息，可他老觉得肚子疼，也不愿意再吃碗里的干粮，所以我们大家伙都努力给他抓耗子，让他好好补充营养。”

“一开始，他还勉强吃得下，但后来肚子越来越疼，吃得就越来越少，慢慢地，嗓子也哑了，也站不起来了，你刚来那晚，老布又吐白沫，意识也不太清醒，娇娇说——说老布——”

宝玉呜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八咪听着，心里突然感觉冰冷刺骨，连带四肢也僵硬，无法动弹。

图图所说的，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他总以为，再危险不过打个架，再可怕不过饿肚子，原来，在打架和饿肚子之外，还有更难以预测、能夺取性命的黑暗和可怖么？

*

曾见过一次的那五颜六色的塑料屋子就在前面，八咪跟在宝玉身后，步子越踩越重，像是绑了一块大石头。

老布还是像那天一样侧躺在屋里，八咪走过去，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被毛色泽粗哑，脸颊深深凹下去，呼吸急促，喘气声浑浊得像是胸腔被塞满气泡一般。

他双手叠起侧放，身侧有条半大小鱼，八咪认出来，那鱼明显被烹煮过，应该是谁从两脚兽的餐桌上偷出来的，只是看起来干瘪发硬，估计是放了有一段时间了，却完完整整、丝毫未动。

宝玉轻轻顶了顶老布的头顶打招呼，但老布睡得很沉，毫无反应。

他看到屋里那条坏掉的鱼，把嘴里的老鼠放下，接着，踮着脚走进去，把鱼叼出来，放到一边去，低头嗅了嗅地上的老鼠，准备叼进去。

这时，旁边一只黑色的小东西压着墙边飞速蹿过——

宝玉“呀”一声，一蹦三丈高：“又来一只！新鲜的！”

他反应敏捷，急忙跟着往旁边蹿，跑开时不忘回头交代了句：“我去抓耗子，小八在这等着——”

宝玉手长脚长，行动又矫健，很快就消失在另一头。

八咪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感叹了句：果然是只长腿蝙蝠。

回头看，老布闭着眼沉睡，他规规矩矩趴下，一边守着地上血淋淋的老鼠，一边等宝玉回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晦暗的天空下起毛毛细雨，雨点像挠痒痒一样滴在八咪脸上，他忍不住甩了甩脸上的水，视线落在面前的老鼠身上。

四脚蝙蝠怎么还不回来？

他抓到那新鲜的了么？

要是没抓到，面前这耗子就是要给老布补充营养的吧？

生病的咪，饮食可要注意啊，沾了雨水，不好吧？

八咪脑子呼啦呼啦转，想了又想，一再回头看向宝玉消失的方向——

算了！

他走到那只死老鼠边上，低下头，用齿尖轻轻咬住老鼠脖子的一点皮，尽最大努力不去触碰到，把它提了起来。

可老鼠的重量比他想象得要重得多，刚提起来，“斯拉”一下，颈部皮肤被撕开，尸体又重新掉在地上。

八咪看着地上的老鼠尸体，一下犯了愁。这时，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也许是雨滴打到老布脸上，他耳朵动了动，八咪注意到了，认真盯着他的头顶看。

要醒了么？

没有。

八咪犹豫了再犹豫，终于，像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再次低头，这次，他张大嘴，用力咬在老鼠尸体上。

尖牙刺进皮肤，再到肌肉，奇怪的触感连带着血腥味顺着牙齿传递到口腔，八咪忍不住“呕”了下——

血，原来是这个味么？

有点腥、有点咸。

他把老鼠彻底叼了起来，踮起脚尖，跨过老布侧着的手，把老鼠重新放到他手下，退开。

心里默念：老布，加油！

正打算找个地方躲雨去，这时，老布动了动，眼皮半掀了下，睁开眼睛了！

八咪站在门外，不知所措，尴尴尬尬打了个招呼：“你、你好，我、我叫八咪，宝玉带我来看你——”

转念一顿：臭宝玉，怎么还不回来！

继续解释：“他、他去抓耗子了，新鲜的——”

老布眨了眨眼，嗓子里发出不成型的音节，声音粗哑，断断续续：“······好······”

他吃力地把手缩起来，用手肘撑着身体，用力翻了个身，整个身体软绵绵地趴在地面，头部无力地垂在边上。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雨滴像针线一样斜着刮下来，刮到屋顶，刮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有三两滴漏网之鱼，刮进屋子里，滴在老布的脸上，他眼皮不受控地眨了眨，眼睛往上翻，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站在外面的八咪。

八咪的背上早就湿了，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呱呱跳起来找地方躲，但是现在，他浑然不觉，注意力都在屋里的咪身上。他一边盼着宝玉快点回来，一边担心自己是不是吵到老布休息了。

这时，老布朝着屋的里侧，吃力挤了挤，对八咪说：“······雨·······来······”

八咪听懂了，这是在叫他进去避雨。

“没事——”他想说无所谓的，他站在外面等也行的，但下一秒他看进老布眼里，突然止了嘴，说不下去。于是缩手缩脚，也学着宝玉那天的姿势，半个身子趴进去，剩下圆墩墩的大屁股堵在门外。

老布用手把身边的死老鼠推了推：“······吃······”

“我不吃——”八咪把脸搁在地上，说：“来的时候吃饱了。”

老布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巴微张，发出了点气音，但刚刚的三言两语似乎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他累得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于是顿了顿，还是合上了嘴。

诡异的沉默漂浮在两只咪中间，这是八咪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刻。

老布沉重的吐息之间透出阵阵腐烂的气味，八咪觉得很难受，但他忍住了，逼迫自己忽视这股味道，眼睛偷偷往旁边瞄。

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宝玉好慢哦！”

老布眼皮直往下沉，霎时听到八咪的话，衰弱地张嘴：“······哈······”

接着，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又要昏睡过去。

八咪住嘴，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呆着。

*

不知道等了多久，八咪也忍不住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雨势已经停了，天依旧灰沉沉的，而自己露在小屋外的下半身已经被雨水全部打湿，老布还在他旁边，用粗重的呼吸继续沉睡。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站到屋外一段距离，使劲给自己梳毛。

宝玉怎么还不回来？

抓着抓着耗子，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八咪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再站在这里，待会又会把老布吵醒，于是他轻着脚，鬼鬼祟祟地走开了。

他循着墙边，就像是刚刚被宝玉追去的那只老鼠一样，以一种尽量不引起注意的方式，越走越远。

这时，一股久违的、熟悉的香味从一楼某个两脚兽的屋子里传出来。

啊！

是煎鱼。

一点点盐，一点点油，旁边还很可能放着两三蒜片。

八咪扑哧扑哧跑到窗子下边，深吸一口气。

以前，他一闻到这个味就去缠着两脚兽，又抓又挠，缠到他们没办法，然后，他也就能跟着一起在饭桌的边上大快朵颐。

确实很好吃的呢！

他用脑子畅享美味，心里一扫刚刚的阴霾，正觉得美滋滋——

突然，头顶的窗户里传来丁零当啷什么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两脚兽的尖叫声穿出来，一道白影从窗户飞着跳下来，“腾”地在八咪身边落地。

八咪吓了一大跳，朝旁边看，那是一只身披白毛，头顶两三彩毛的咪。他从自己身边匆匆跑过，似乎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扑鼻香味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

一楼的门“咣”地被用力推开，砸在旁边石砖上，巨大的声响把八咪吓得被毛都炸起，屋子的主人怒气匆匆跑出来，手里拿着个扫帚，看见他，大喝一声：“哈！还是团伙作案！又来偷我的鱼？都不想活了！”

哈？

不对吧？

关他什么事！

八咪撒腿就跑！

两脚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挥着扫帚乱打，嘴里吱哇乱喊。

八咪从来没遇过这种场面，本来就懵，被这么猛追，更是什么主意都想不到，只顾着紧跟前面那咪一通瞎跑。

俩咪一前一后在道里乱绕，连八咪也不知道自己绕到哪里去了。

突然，跑着跑着，前面那咪猛地刹车，八咪没反应过来，把他超了过去，看见前方的情景，胆都快吓飞了，下意识急拐，朝着旁边的墙壁就一通猛蹿——

手脚并爬——

左！右！左！右！

左！右！左！右！

很幸运的是，生存本能超越了他的体重。

他蹿上了墙壁最上方，惊魂未定地看向底下紧张对峙的三方。

地面那只白咪正紧张地弓起了背，嘴里边咬着鱼，边低呜着发声警告。他身后跟着个拿扫帚的两脚兽，而在他的前方，出现了另一个两脚兽，不仅如此，这两脚兽手里还牵着一条大黄狗。

八咪站在高墙上，紧张得爪子都麻了。

幸好自己跑得快，下面那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下方局面一触即发，那大黄狗像打了鸡血，几次企图往白咪的方向突进，他身旁的两脚兽虽然紧紧抓着牵引绳，但似乎力气不够，被拖着往前了好几步。

白咪小步往后退，同时朝两边张望，寻找最佳的逃跑路线。

身后的两脚兽找到了机会，突然猛地举手，拎起扫帚就往下打，白咪一下没躲得开，被打中半边身子，扑腾地往外滚开好几圈，嘴里的鱼掉在地上。

那鱼——

八咪使劲看了看，觉得有点眼熟。

是不是跟刚刚在老布屋里看见的那条干瘪掉的很像？

难道，他是打算偷去给老布吃的吗？

八咪后脑勺好像突然被敲了一下。

他呼吸加速，着急起来——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要下去帮忙吗？

可是，下面的两脚兽和大汪都很吓人啊！

万一挨揍了怎么办！

地面上，大黄狗看见白咪被扫开，更兴奋了，突地站起来，牵引绳从两脚兽手里挣开，大黄狗两步跳上去，一手把白咪摁下！

白咪威胁性地大喊起来，与此同时，另一个两脚兽高举扫帚，准备再给一击——

大黄狗的两脚兽尖叫起来：“诶！你小心我的狗啊！”

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闪进，像是神出鬼没的幽灵，径直朝着扫帚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