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祺今日心情大好,去宫里的路上,止不住思量昨夜梁里木说的那些话,嘴角压都压不住,偏偏又不想表现出来。
一张脸,喜也不是,苦着也不是。
梁里木现下可真算是他的人了,不是他的侍卫,是他的.......妻子吧。
令狐祺是这样想的。
令狐祺忽然就来了斗志,不再想就此消沉下去,想将自己的位子夺回来,到时候,要给梁里木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能委屈他。
男人的爱和不爱,真的十分明显。
为了梁里木,令狐祺愿意做一切。
梁里木带他进了宫里,绕过园子、宫道,到皇帝宫门口的时候,皇上已经下了朝,却推说要批折子,叫梁里木推着令狐祺,转了个道,上太后宫里去了。
这位太后,梁里木也是熟悉。
那是带着庸懦皇帝夺下皇权的女人,朝政大事也都多有过问,这国家若不是她一手把持,恐早被皇帝给丢了。
她一向支持令狐祺做皇太子,以其为可用之才,多番保着。
后来令狐琰夺位,她是被生生气死的,恨此国家无望,再不愿意苟活。
梁里木想着,令狐祺挺过了最要紧的生死存亡时,眼下,便该考虑要如何回到朝堂了,想来这位太后能帮上不少忙吧?
梁里木便迅速推着令狐祺到了太后居所。
太后所在的宁祥宫,把守森严,甚至比皇帝的宫殿更气派,二人还没进殿,便在宫外被拦住了。
“三皇子安。”
侍卫们板着脸,在令狐祺面前跪地行礼。
令狐祺轻轻一抬手,便没说什么。
只是梁里木要继续推着他向前走的时候,忽然被这两个站起身的侍卫拦住了。
梁里木微微一愣。
令狐祺立刻开口。
“此乃孤身边贴身侍从。”
令狐祺还当是他们不认得梁里木。
“三皇子,奴才等恐有所得罪,太后娘娘懿旨,只准您一人入殿。”
侍卫们态度强硬。
见此情形,令狐祺面上很是不悦,正要开口训斥,便被梁里木蹲下身,哄住了。
“无妨,我在这等着你出来吧。”
梁里木暖心一笑。
横竖他是个“下人”,“主子们”讲话,当然不能有他在一旁。
他不想让令狐祺为难,更不想令狐祺为了他,与太后顶撞。
令狐祺微微皱起了眉,握了握他的手。
“那你可在这,别四处乱走。”
令狐祺颇不放心。
梁里木咧嘴一笑,对他招了招手。
令狐祺叹了口气,这才独自控制着自己的轮椅,缓缓往殿内去。
今日,令狐祺的生母鸢妃来了太后这,二人正喝茶论事,谈笑生风。
令狐祺一入内,太后便笑着免了他行礼,叫人挪开右侧一栏的木椅,使他坐在那,面对这左边一侧的他生母。
令狐祺面上无情,那鸢妃悄悄看了他几眼,放下了茶杯。
方才还能言善道,一见他入内,便闭口不言。
果是他的好母亲。
令狐祺冷笑。
“祺儿来啦,可见着你父皇了?”
太后笑着叫人端上了令狐祺幼时爱吃的点心。
“回皇祖母的话,父皇事忙,孙儿到皇祖母这里,是一样亲切的。”
令狐祺拱手。
太后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着人给令狐祺上茶,又瞧着鸢妃,夸她生了个好儿子。
鸢妃只是笑着,脸浅浅羞,也不回话。
半晌,太后却静了静脸色,貌似严肃地看向令狐祺。
“祺儿,去岁,你出了事,如今赶在开春前,可要上刑部去理一理才是。”
太后对令狐琰所做的事心知肚明,可令狐琰如今攀上了皇后,在朝中已站稳脚跟,不借令狐祺,太后一党也无法使力。
令狐祺对此事也心有成算。
去岁秋前,若不是太后一力保着他,他恐早失了皇子身份,于是此刻拱手谢恩。
“是,皇祖母,孙儿知晓,孙儿既是冤枉,便不会平白无故蒙受。”
令狐祺这话,让太后安了安心。
“不过,祺儿身旁那个侍卫,可是令狐琰从边关部落带回来的人?”
太后微微皱起了眉。
令狐祺听了这话,心下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太后忽然会提起梁里木,可还是照实说了。
“是,此侍卫姓梁,实是得力。”
“平日里,也能帮上孙儿不少忙。”
令狐祺还不忘为梁里木说两句好话。
“可是.....祺儿,此人不可信啊。”
鸢妃忽然忧愁满面开了口。
令狐祺冷脸一瞥,攥紧了拳头。
“此人日日夜夜照看,劳心劳力从无有过二话,如今又承办宫宴花灯争了脸,连父皇派他去令狐琰那,他也推拒,为何不可信?”
令狐祺夹枪带棒怼了一通,鸢妃低下头,不说话了,似乎还有些紧张。
这半路分道扬镳的母子,眼看就要在殿内吵起来,好在最后,是太后笑盈盈开口止住了。
“祺儿啊,别着急上火,你母妃说的并无错。
“这梁侍卫虽照拂你尽心尽力,可你怎知他并无二心?”
太后一句话,使令狐祺静下来,皱起了眉。
“祺儿,你向来是个多思多想的孩子,哀家也欣慰,只这次怎没多想想?”
“他执意要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
太后的话,让令狐祺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
诚然,梁里木开始时便誓死要追随他。
他不知为何。
逐渐对梁里木放下了警戒,开始变得懈怠,不再揣度人心。
令狐祺受过太多伤。
他被太后提点,忽然有些幡然醒悟了。
他待在沉闷的屋子里太久了,眼前只有梁里木一人。
若梁里木要趁机欺骗他,那.....这些手段可真是足够高明。
假意到极致的真心,就是最高明的手段。
的确,现在细细想来,梁里木是足够奇怪。
他也在一步步牵扯着自己的心,使自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令狐祺低头看着梁里木为他装好的轮椅,却忽然觉得后颈发凉。
若真是这样,那梁里木也太过可怕了。
如此精通算计,哪日真杀了他,他都不知道。
令狐祺的理性依然存在,他从前的杀伐决断深藏于内心,逐渐流露。
冷久了的人。
怎会轻易相信别人?
何况,亲生兄弟,亲生父子,都早已经害过他。
他怎能不多心?
怎能安下心。
可.......
许是梁里木演的太好。
令狐祺除了动机,根本想不出梁里木还有哪里不对劲。
梁里木的确是一心一意为他。
可若以这为由潜伏在他身侧,也不是毫无道理。
但梁里木在他身边,不是一早不管他,便能任由他自生自灭了么?
何苦还要拖着他到今日的光景。
岂不是太大费周章?
还是说......
梁里木另有法子,要对付自己?
想看他万劫不复?.....
令狐祺深深皱起了眉,在犹豫。
“祺儿,你一向聪慧,便独自好好想想就是了,要防着谁,要用谁,过些时日你总能想明白。”
太后弯起眼睛一笑。
这回,令狐祺没再搭话。
心中有了芥蒂和疙瘩,有了想不明白的事,便只能低头叹气。
可令狐祺心中只是发冷。
若梁里木真是骗他,那也是用自己的心,鲜血淋漓和他相碰,梁里木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是要用这一生的情害他?
若如此,那倒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眼见令狐祺不再反驳,太后心情也很是不错。
“祺儿,人活一日,便得为了将来打算。”
“你在府里关了这么久,哀家也信你长了教训。”
“你是可用之才,往后怎么说,也还是要回到朝堂上的。”
“不过,借机看清身边人也好。”
太后自己说着,点了点头,说的是在令狐祺遭难时,离他而去的那些官员大臣。
令狐祺心中有数,朝中形式他一清二楚。
即便足不出户,他也心有成算。
太后也在叹气。
若令狐祺这腿实在不成,倒也不必担忧。
治理国家,原不在这些个上头。
皇帝想改天下的规矩,那还不容易么?
要紧的还是权。
“如今你身边无甚左膀右臂,哀家也忧心。”
“前日,李太师进宫,与哀家叙旧,提起了他家大儿子成亲的事,这时光匆匆,真是不饶人啊。”
“你可记得,你幼时,也是李太师教导你?”
太后这话,扯回了令狐祺的思绪。
是,他记着,那日他与梁里木往酒楼听戏,正遇见了。
梁里木还.....跟他闹了脾气。
令狐祺回忆这等蜜事,然而此刻,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是,李太师府的大儿子,可是迎娶了徐尚书家的嫡女?”
令狐祺如此说,太后倒颇为惊讶,又多了些赞许。
这城中的姻亲之事,往往与朝政有所关联,令狐祺病着还关注到这点,倒更叫太后放心了。
“前日,李太师与哀家说起,他家小儿子刚刚登科,却很是不成器,想叫他家的小儿子跟你去历练历练,给你的朝政事打打下手。”
太后这么一说,就是要送人来了。
令狐祺下意识想推拒。
可太后笑脸盈盈,李太师一府也的确可信。
况且,令狐祺身边的确需要左膀右臂来辅佐。
又是个新登科的进士,没什么根基,恐怕年纪也不大,倒.....也可以。
何况,这是太后的意思。
他接下这个李氏,太后一党便明白了太后的倒向,自然是有利的。
可令狐祺心里犹豫来犹豫去,却只是有些怕梁里木不自在。
可.......
令狐祺脑中一团乱麻。
算了。
“如此,孙儿多谢皇祖母。”
令狐祺最终,还是接下了。
太后欣然一笑,十分满意。
随后,便命人又给令狐祺端来了牛乳茶,引着令狐祺同他母妃说了几句家常的话,至此,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