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端。
程静看见明瑜回她的信息,哀鸣着倒在沙发上,气哼哼地一脚踹在进屋后一直看新闻的男人的大腿上。
向阳朝旁边挪了挪,躲开攻击圈。
“你看我像什么?”程静拿抱枕扔他。
“吃错药的大虫子。”向阳接住抱枕抱住。
“错!”程静诈尸似的坐起来,蹭过去,指着自己的脸,“我像一个天天期盼傻儿子脱单的老母亲。”
向阳瞥都不瞥“老母亲”,调大电视音量。
“老就别叨叨,越叨叨越老。”向阳由衷地劝了句。
程静大喘两口气,又抚抚胸口:“我们这些腐女,天天为了你们这群死基佬操碎了老娘的少女心,一个个都不买账,是想自攻自受吗!”
向阳偏头躲开喷过来的吐沫星子,终于看了程静一眼,“先管好自己吧,你妈又不催你了。”
程静被反伤害,胀着脸喷向阳,“你就一个死闷骚,成天骚给自己看。”
新闻播完,向阳换到体育频道,淡淡道:“怎么,羡慕?”
“啊啊啊啊——”程静两条手臂好像疯狂舞动的水草,在空气里不停挥舞,间或捶一下胸口。在水草和大猩猩之间自由切换。
一位中年美妇举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
“喊什么喊!过来端碗吃饭。”
向阳起身去厨房,到了厨房又被中年美妇唠叨:“我听你妹说对方条件不错,当然是指表面条件,关键他有个孩子,这不正好吗?以后也有着落了。”
“您不跟我妈同仇敌忾了。”向阳端着米饭往外走,避开话题不聊。
中年美妇是程静的妈,向阳的小姨。
程妈妈瞪一眼外甥,“你想一条道走到黑,谁拉的动你。你多久没回去看你妈了?”
向阳没回答,程静溜进来凑她妈耳边提醒,“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再念叨他,他连咱家也不来了。”
程妈妈气得直哼哼,瞪完这个瞪那个,看哪个都不顺眼,忍不住又唠叨,“你说我,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两个单身狗,我图什么?一个个年纪轻轻不恋爱、不结婚,我从头到脚哪个细胞都理解不了你们这种行为!”
程静摆着筷子顶嘴:“隔着辈呢,您想理解也无能……啊!”
“说谁无能!”程妈妈一巴掌呼在姑娘后背,拍的程静就地趴在桌上不动了。姑娘装死,程妈妈只好转头念叨向阳,“别以为没说你!去见见能少块肉吗?当初出柜也出了,闹得鸡犬不宁,现在怎么蔫了?”
向阳气都不敢叹,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点头。
“行行行,您说相就相,您美您说的都对。”
“我跟你妈上辈子可能欠你俩的。”程妈妈见外甥应了,又是夹菜又是添饭,一个劲儿催多吃点,“这么大了还挑食我也是少见,吃块鸡肉。”
向阳看着碗里的鸡块顿了一下。
——
“多吃点,不许挑食,”明瑜夹了一根油菜放到唐堂的米饭上,“挑食长不高,还会变笨。”
“啊~~~”唐堂嚼着肉的小嘴一顿,抬头迟怀疑态度看着明瑜,“小姨说你不喜欢吃鸡肉,你也挑食。”
“所以爸爸至今都不会飞。”明瑜信口胡诌。
“……那我以后多吃鸡翅就会飞咯?”唐堂被爸爸鬼畜思维搞得小脑袋瓜蒙蒙的。
“你可以试试。”明瑜忍笑说。
“那吃多了蔬菜,身上会长叶子吗,像格鲁特一样?”
明瑜咬着筷子头:“呃……”
“我不想长叶子诶,我喜欢机器人,”唐堂把油菜扒拉到碗一边,瞅了眼不说话的爸爸,“还想吃披萨。爸爸我们去吃披萨吧?”
半年接触下来,明瑜看出唐堂更喜欢西餐,确切的说是西式快餐。
“周末去吃披萨,前提是,不可以挑食,青菜、水果都要吃。”
唐堂为了吃到披萨也是拼了,愣是吃了半盘青菜。午睡起来站在穿衣镜前低头照镜子,黑豆眼一直朝上翻。
明瑜画完图出来就看唐堂站在镜子前两手在身上四处摸索,他走过去摸了摸唐堂头顶。
“找什么?”
“看看我长叶子了吗,我不要变格鲁特,它只会说‘I'm groot’,坦丁说它是傻瓜……”
“放心吧吃青菜不会长叶子,只会让你长更高。”明瑜说着进了卫生间,唐堂跟在他后面也要进卫生间。
明瑜回手把跟进来的小不点转了个圈往外推,“门外等,爸爸放水。”
“放水洗澡吗?爸爸你要洗澡?我想看你放水。”唐堂拍着卫生间的门。
明瑜的尿意阻塞,站在马桶旁边摆着放水的姿势,哭笑不得地说:“放水就是尿尿,有什么好看的。”
“在学校男生也可以看男生尿尿,你是男生我也是男生,我想看你尿尿。”唐堂继续拍着卫生间门上的磨砂玻璃。
明瑜提裤子拉拉链时,唐堂已经破门而入,顺便脱下了小裤子,很精准地对准了马桶,接着小脑袋一歪,惊讶地看看爸爸:“爸爸,你的尿为什么是黄色的?”
“咖啡喝多了。”明瑜一脸黑线,边洗手边伸手过去按了冲水。唐堂的好奇每天都能问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最近他深有体会。
“没尿别凑热闹,味儿不味儿,过来洗手,出去吃水果。”
唐堂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为了凑热闹,硬挤出了几滴。
回来一周,父子俩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明瑜一边带着孩子一边收拾老房子。
花了半天把旧得扔掉。张培钦介绍了一家装修公司给他,房子全贴壁纸,换上整套厨、卫,趁着房子装修时又开始买家具家电,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唐堂很适应这样的生活,或许应该说只要跟他一起,唐堂就会显得很快乐,只有偶尔晚上做梦时会哭。
他带着唐堂住在张培钦的单身小公寓,张培钦则住在医院宿舍。一大一小鸠占鹊巢占的欢乐无比。
忙碌的工作日结束,周五晚上睡觉前明瑜总觉得他忘了什么事。直到周六大清早唐堂抱住他大腿撒娇,非要午餐吃披萨,他才想起来还没取消亲子餐厅的预约。
“不好意思先生,预约退不了了。程小姐定了亲子套餐A,里面有一款汽车蛋糕,我们这边已经在做了。”
明瑜挂断电话有些烦躁地搓了把脸,手机直接扔到茶几上,随后仰躺进沙发里,胳膊搭在眼睛上叹了口气。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明瑜很不适应,于是拿开胳膊扫视一圈。
沙发的另一端唐堂安静地垂着头盯住自己jiojio。小小的一个,正努力把自己窝进沙发一角,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瑜赶紧起身凑过去,脸伸到唐堂面前。换做平时唐堂已经搂住了他的脖子,但现在唐堂低着头,眼睛眨呀眨地看着自己的脚,脸上有些慌乱,两只小手紧紧抓在一起。
“糖宝?”明瑜轻声叫他。
“爸爸……你不喜欢我了吗?”唐堂的声音小到让人听不清。
“怎么这么问?”明瑜压下心疼,想搞明白唐堂突如其来的低落。
“老师说不乖、不听话的宝宝家长都不喜欢……我不吃披萨了,你能不能……”
“我们糖宝怎么会讨厌!”明瑜抱过唐堂把小孩儿拢进怀里,“爸爸不知道有多喜欢你,我们糖宝是最可爱、最聪明的宝宝,mua~”
唐堂抿着唇嘴角漾出笑,伸胳膊抱住爸爸,脸蛋使劲往爸爸脖子下面塞,似乎想把自己挤进去一般。
“爸爸并没有觉得你讨厌,相反爸爸很爱糖宝,我刚刚有情绪是因为爸爸不想赴约,就是一个约会,跟你没关系。懂了吗?”明瑜抚摸着唐堂的头,慢慢的解释。
糖宝埋在颈窝里点头又摇头。
“约会不好吗?小姨说约会可以选喜欢的餐厅。”唐堂说着突然抬头,脸上又爬上兴奋,“爸爸我们挑一家有披萨的餐厅吧!”
明瑜:“……”
这个小吃货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一顿美味的食物搞不定的。
明瑜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很开心还有东西能转移唐堂的注意力。这个孩子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乐观、开朗、积极,但也有敏感、脆弱的一面。
“好。收拾收拾,出发!”
“出发!吃披萨咯!”
——
“路上注意安全。”向阳把装金元宝、纸钱、祭品的袋子放到副驾驶位,对负责开车的程爸爸说。
今天是姥姥、姥爷的忌日,家里三个长辈要去墓园。
程妈妈伸着脖子对车外两人嘱咐:“冰箱里有昨天炖的排骨,早上我煲了鸡汤在砂锅里,中午看看是吃米饭还是面条,提前准备出来……”
“行啦,这么大了还能饿死吗。”坐在程妈妈身边的女人不耐烦地伸手去拉车门。
那是一位容貌出众的中年女人,打扮时髦妆容素雅,跟程妈妈年纪一般,气质却更胜一筹,只是身上少了烟火气,看上去冷冰冰的一个人。
冷冰冰的女人是向阳的妈妈李雪媛。
车门关上前,李雪媛瞥了一眼车外的向阳,眼神像刀片,似乎想刮掉儿子一层皮。
向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亲妈,两人对视一眼,向阳转身往回走,身后车门砰地关上。
程静吓得脑袋往后一仰,一脸莫名,转身去追向阳。
“你跟大姨又怎么啦?”程静幸灾乐祸地问,“她不会还妄想让你结婚吧。”
“我爸上周结婚,我去了一趟。”向阳按下电梯键,“我回局里,中午你自己吃。”
程静才不在乎中午吃什么,她现在只想吃瓜。
“天呐!你爸真牛!老树开花挡都挡不住,还是以前那个谁吗?”
那个谁是程家谈起向阳爸爸的情人时惯用的代指称呼。
“嗯。”
“大姨是不是气疯了。不得骂的你找不着北……”程静想到什么,突然抓起向阳的胳膊撸起他的袖子。
一周前,她妈去市局给向阳送汤,说向阳的手烫了,烫出一片泡,为此她妈还跑了一趟中医院,找老友要了一管祖传的烫伤药膏给向阳送去了。
眼下,向阳手腕上的烫伤部位水泡已经破了,留下一片发白的残皮。
“这是大姨弄的?”
“嗯。”
“你能不能别嗯来嗯去!烦不烦!不会说话吗?”程静气的瓜都吃不下去了,“她疯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越老越会作。晾着她,至少半年别理她,什么人啊!”
向阳偏头看程静,“有什么好气的。”她妈一向这样。
“我真是服了你了!”程静靠在电梯上拿手扇风,气得她虚汗上浮,大有厥过去的架势,“不行,必须治治她。我妈总说她从小蛮横不讲理到大,老了还这样。我那会儿还觉得我妈酸,真是小看大姨了。”
向阳听的直乐。
程静眼睛一亮,接着一拳垂在他肩上。
“对了,昨晚我问了那家餐厅,他没取消预约,今天很可能会去。哥,你去吧。”程静扒着他哥的肩膀试图使用美色。
但他忘了他哥最不吃女色这一套,毫不留情把她扒下去,嫌弃地往旁边一推。
“站好。”向阳果断拒绝,“不去,今天有事。”
“有什么事能比脱单更重要!向阳同志!”程静大呼小叫起来自己都怕,掐腰瞪着他哥,“脱单不积极,是不是肾有问题。”
向阳气笑了,伸手照着她脑门拍了一下。
“这个不怕!我妈认识那么多老中医,扎也给你扎好了。这样,今天先去相亲,我把他名片推送给你。”
“叮~”
手机响了一声,向阳置之不理,抬脚走出电梯。
程静跟的急差点被她哥的大长腿给绊倒。
“长那么长有什么用,”程静嘟哝着跟进屋,尾巴似的跟着向阳满屋里走,“你快加呀,你怎么回事?这个人可是我千挑万选的,你看我平时给你乱点鸳鸯谱吗?从来没有!就这个!我飞了千八百回,见过多少精英和明星,这个放里面比谁都绰绰有余,真的,你信我一回……向阳!”
向阳浇花的手一抖,回头拎着水壶往程静脸上浇。
程静叽哩哇啦躲开,向阳追了几步就不追了,返回去继续浇花。
“哥,装聋作哑是没用的,你就承认了吧,你是不是还……”
“闭嘴!”向阳把水壶往架子上一跺,声响很大。
程静识时务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蹭着墙边溜了。
向阳站在阳台,盯着翠绿欲滴的绿萝叶子出神,心里忽然很沉。过了很久,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程静的头像。
点开推送名片,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微信名和头像。
微信名:明**
只一个字,看得向阳心里一揪。
他没犹豫地点开头像的照片,照片放大的瞬间,那半张模糊的脸激得他脑子里轰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