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雏森桃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时,第一个感受到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空洞。曾经如臂指使的灵压,此刻沉寂得如同从未存在过。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躺在隔壁床、紧握着她的手沉睡的冬狮郎。
他冰色的发丝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化不开的沉重。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前,那里虽然经过了治疗,依旧能看出重伤初愈的痕迹。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蓝染的袭击,冬狮郎濒死的重伤,自己燃烧灵魂发动的禁术,还有……最后那一刻,他绝望的哭喊与祈求……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疼痛。
他还活着。真好。
可自己呢?
雏森桃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那连抬起都费力的虚弱。她很清楚禁术的后果,连续使用了两次禁术,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五番队队长,甚至连一个普通的死神都不如。她只是一个累赘,一个需要他耗费心神保护的、脆弱的流魂。
他会担心,会分心,会因为保护她而再次陷入险境……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离开这里。回到流魂街,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消散也好,至少……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
这个决定让她痛彻心扉,泪水无声地滑落。她贪婪地、最后一次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即使灵魂已然残破。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温暖的手中抽离。
然后悄悄下床,摇摇晃晃走向门口。
“雏森队长,您已经没事了吗?要去哪里?”护工拦住她询问。
“嗯,我已经没事了,只是现在有紧急情况想跟总队长汇报,麻烦先送我去五番队可以吗?”雏森桃找了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
她如愿被送到了五番队门口,然而并未走进去。等护工离开,她就转变了方向,向流魂街走去。
她没带任何行李,跌跌撞撞地逃离,却不曾减缓速度。她的灵魂还没有稳定,脑海里一片混乱,却清晰得记得那片废墟上,他的鲜血和绝望。都是因为她。
不能再这样了。他这样一个凛冬晴日般干净、强大、美好的少年,不该经历那么多杂雨乌云。他值得更好的未来。
“没有灵压,冬狮郎应该找不到我。对不起,小白。”雏森桃想着。
她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来到一片陌生的树林。刚修复的灵魂终于经不起长途跋涉,倒在了一棵树下。
忽然,她感受到一股带着怒气的灵压从天而降,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力道大得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的指骨要碎裂!
冬狮郎双碧色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一种雏森桃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惊恐、愤怒和后怕的狂澜。
“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雏森桃被他眼中汹涌的情绪吓到了,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却被他牢牢禁锢着手腕,动弹不得。
“我……我……”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在他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下,语无伦次,“我不能……不能再拖累你了……冬狮郎……我现在……”
“拖累?!”冬狮郎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你以为……你以为你选择那样……那样不要命地冲上去……就不是拖累我吗?!”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滚烫得灼人。
“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冲上去……看着你燃烧灵魂……看着你在我面前……一点点……一点点变得透明……散开……”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我是什么感觉?!我感觉我的心……我的灵魂……也跟着你一起碎掉了!一起死掉了!!”
“你知不知道,我醒过来……看见你又不见了,以为你又一次消散了……永远不回来了……我……”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积压了太久的恐惧、绝望和失而复得后依旧无法平息的后怕,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你总是这样……雏森桃!总是自作主张!总是把我排除在你的决定之外!”他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毫无平日里冰山队长的冷静自持,“小时候是这样……面对蓝染时是这样……这次……这次又是这样!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我能不能承受失去你吗?!”
雏森桃被他激烈的反应和汹涌的泪水彻底震住了,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般密密麻麻地疼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冬狮郎,如此脆弱,如此……真实地将他的痛苦和恐惧,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徒劳地重复着,泪水也模糊了视线。
“我不要对不起!”冬狮郎用力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在我身边!哪怕你没有了灵压,哪怕你虚弱得需要人照顾一辈子!我也只要你活着!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颤抖的声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剖白着最深沉的内心:
“我不要再……一个人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独自面对危险!我不要再经历那种……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却无能为力的崩溃!你明白吗?!”
“如果你走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如何安心?如何……活下去?”
最后一句,他带着泣音问出来,那里面蕴含的深情与依赖,沉重得让雏森桃无法呼吸。
原来,她的“为他好”,她的“不拖累”,对他而言,才是最深、最残忍的伤害。
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而颤抖的温度,心中那座因为自卑和担忧而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她伸出另一只虚弱的手,轻轻抚上他满是泪痕的脸颊,指尖冰凉,动作却温柔无比。
“对不起……冬狮郎……”她哽咽着,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柔软的笑容,“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只想着自己……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她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希冀和小心翼翼,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仿佛用尽了此刻全部的力量和勇气。
“我不会走了……”她轻声承诺,声音虽弱,却异常坚定,“我答应你……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我会好好养伤……努力恢复……不会再……擅自离开你了……”
冬狮郎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终于消散的阴霾和重新凝聚的、只为他而存在的温柔与坚定。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再次将他淹没。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冰色的发丝与她褐色的发丝交织,泪水交融。
“说好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再也不准……离开我。”
“嗯,说好了。”雏森桃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温度,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