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灵廷的冬日,总比其他季节更漫长些。十番队队长室的窗棂上凝着细密的冰花,日番谷冬狮郎搁下笔,目光掠过庭院里那株孤零零的梅树。记忆深处,总有一个穿着淡粉和服的小小身影,在相似的树下对他展露笑颜。
“小白,快点啦!”
那声音太清晰,几乎让他产生幻觉。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左胸上方——那个位置,并非旧伤,却总在想起她时,泛起一种沉闷的、几近痉挛的隐痛。比冰轮丸的寒气更刺骨。那是镜花水月留下的后遗症,无关□□,关乎灵魂。他的斩魄刀,曾在她身上留下创口,而那道裂痕,仿佛也永远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无声地折磨着他每一个试图放松的瞬间。
他变得愈发沉默。守护成了某种近乎偏执的仪式,他关注着她的一切动向,确保她的安全,却又刻意维持着一段安全的、队长之间应有的距离。靠近会灼伤,远离又无法安心。他偶尔会去五番队交接公务,公事公办的语气下,是极力压抑的、想要确认她是否安好的冲动。他会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会看到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用力,但他什么也不会问。他只是在她递上文件时,指尖短暂相触,随即飞快分开,仿佛那轻微的触碰也带着无法承受的重量。
……
五番队后山的训练场,夜深人静时,常有不息的灵压波动。
雏森桃挥动着飞梅,汗水浸湿了她的死霸装。她的修炼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每一次灵压的耗尽,每一次肌肉的酸痛,都让她觉得,自己离那个总是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似乎更近了一点点。
她记得真央灵术院时,他别扭地指导她鬼道,眉头皱得紧紧的;记得他成为天才少年时,她由衷的喜悦与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更记得……那片冰冷的刀锋,和他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那不是他的错,她知道,千次万次地告诉自己。那是她亲手种下的苦果,由他尝了最烈的毒性。那些沉湎于镜花水月的过往,成了她灵魂深处深重的罪孽。
所以,她必须变得足够强。强到不再成为他的弱点,强到能在他被过往的幽灵缠绕时,有能力伸出手,将他拉回现实。
她开始研究一种超越现有格局的鬼道融合技,将飞梅的火焰极致压缩,寻求一种绝对的防御,一种能隔绝一切虚妄、守护真实的力量。这个过程危险而痛苦,灵压的反噬常常让她五脏六腑都像被移位,但她甘之如饴。训练场上留下的每一个焦痕,都是她无声的誓言。
……
流魂街西七十六区的异常灵压报告被同时送至十番队和五番队。那灵压带着一种不祥的粘稠感,仿佛能侵蚀人的意志。
冬狮郎立刻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桌上的茶杯。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
他在队舍长廊的转角遇到了她。雏森桃似乎早已等在那里,气息平稳,眼神清澈而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日番谷队长,”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五番队申请独立处理西七十六区的虚群事件。”
他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勉强,却只看到一片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决。那眼神,陌生又熟悉,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回到了最初那个会固执地跟在他身后、叫他“小白”的女孩。
“那里的灵压报告显示异常,可能存在高危变异性……”他的声音干涩,试图寻找理由。
“正因如此,才更加不能分散本部的防御力,十番队更适合守护这里。”雏森桃打断他,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请您……相信我能够处理。”
她没有说“请让我去”,而是“请相信我”。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冰封的心湖。信任,恰恰是他们之间最脆弱、也最渴望重建的桥梁。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侧身让开了道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混合着汗水与梅瓣的气息,很轻,却让他心头那沉寂的痛楚,再次鲜明起来。
“小心。” 两个字,几乎耗尽了了他所有的力气。
雏森桃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身影迅速消失在长廊尽头。
事件的发展果然如想象中的那般棘手。那并非普通的虚群,而是一只罕见的精神攻击系大虚——“忆噬”。它能挖掘并放大目标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悔恨,制造出几乎无法分辨的幻境。
当冬狮郎终究无法安心,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正是地狱般的景象。队员们陷入各自的心魔,混乱不堪。而战场中心,那只形态不断扭曲、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忆噬”,正将目标锁定在刚刚稳住阵脚的雏森桃身上。
更可怕的是,冬狮郎发现自己也受到了影响。周围的景象开始晃动,雏森桃的身影在他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偶尔会幻化成被他刺伤那一刻,脸色苍白、眼神破碎的模样。
“不……” 冰轮丸在他手中发出低鸣,寒气四溢,却无法冻结内心翻涌的黑色潮水。那只虚利用了他的心魔!他试图冲上前,脚步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缠绕,每一次发力,都仿佛在与另一个时空中的自己角力,与那份深植骨髓的悔恨对抗。
“忆噬”发出了致命一击,并非物理上的,而是纯粹的精神洪流,裹挟着放大到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黑色的海啸,直冲雏森桃的灵压核心!这一击若中,足以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雏森桃却猛地转头,看向冬狮郎的方向。她的眼神异常清明,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了然的、近乎温柔的决绝。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的女孩。她的训练,她的觉悟,都是为了这一刻。
她没有试图防御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反而将所有的灵压,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全部灌注于飞梅之中。火焰并非爆发,而是极致的收敛与凝聚,在她身前化作一道薄如蝉翼、却仿佛蕴含着生命律动的朱红色光幕。光幕上,隐约有冰晶与火焰交织的纹路流转,美丽而脆弱,却带着一种隔绝一切的、绝对的守护意味。
那不是卍解,是她超越自身极限,将飞梅的“守护”本质与自身灵压共鸣后,创立的鬼道。
精神洪流撞击在光幕上,发出无声的尖啸。光幕剧烈震颤,泛起涟漪,却顽强地没有破碎。雏森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鲜血从她唇角蜿蜒而下,但她挺直的脊背没有一丝弯曲。她用自己的灵魂,构筑了一道抵御心魔的壁垒。
她回头,望向那个被幻象困住的冰发少年,隔着混乱的灵压与纷飞的尘土,对他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责备,不是祈求。那是一个承诺,一个跨越了百年误解与伤痛,终于得以传递的回应——
“看,我已经……变强了。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光幕在她坚定的目光中,最终挡住了“忆噬”的全力一击,并反震回去,给了冬狮郎挣脱幻象的宝贵契机。
幻境破碎的瞬间,冬狮郎看到的是她缓缓软倒的身影,以及那抹刺目的、却仿佛带着释然笑意的血痕。
所有压抑的情感,所有冰封的过往,在那一刻轰然决堤。他冲过去,接住她轻得像一片羽毛的身体,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冰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地用最纯粹的回道灵压包裹住她,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那跳动如同风中残烛,却也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他低下头,冰色的发丝垂落,与她被汗与血濡湿的额发交织。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颈侧,感受着她微弱的体温,像一个在暴风雪中迷路太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处。
空气中,冰轮丸散逸的细微冰晶,与飞梅最后残存的温暖灵子,无声地缠绕、融合,如同他们之间,那从未言明,却早已深入骨髓的羁绊。
冰雪终会消融,而梅,总是在最寒冷的时节,悄然绽放。